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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小玉瞪过杨仪,又瞪薛放:“外头哪有你好玩儿!”

薛放哼道:“你再胡说,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薛十七!”狄小玉双手攥起小拳头:“你何尝对我客气过,我好歹远来是客,虽没指望你锣鼓喧天大设酒宴,可也不能随意派个人应酬我!怎么我还比不上你这儿一个大夫吗?”

薛放撇嘴:“你还好意思说,一个游手好闲的大小姐,你哪点儿比得大夫?”

杨仪大惊失色,两颊微热。

狄小玉也极意外,双手叉腰,气势汹汹:“你说什么?薛十七你再说一遍!”

“明明听见了还装傻?我没空跟你重复,”薛放虚空点了点狄小玉,又道:“还有,几次三番下帖子请上门的叫‘客’,不请自来的那叫不速之客,两者相差是极大的,懂不懂?我没把你扫地出门就已经算不错了,你还指望我亲自陪着?”

“你这是什么话!你太过分了!”

“我天生就是这样,你要想找殷勤小意的,去馆子里一抓一大把。”

狄小玉像是要被气疯了:“你你、你刚才怎么对他殷勤小意的?”

矛头又指向杨仪,杨仪不敢跟小姑娘目光对上,只赶忙低头,假意喝椰子水,把脸半埋在碗里。

“少胡说八道,那叫……”薛放说着回头,不经意看见杨仪鸵鸟喝水的姿势,忙道:“杨易,你慢点儿喝别呛着。”

狄小玉从地上直跳起来:“看吧看吧!当着我的面儿就这样!”

薛放道:“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正在吵闹的不可开交,外头戚峰及时出现:“小玉,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说要带你去看长毛孔雀的?”

狄小玉冲上前,挥拳打在他胸口:“什么长毛短毛,你自己去看吧!”拔腿就跑。

戚峰揉着胸口:“说好了的怎么又变卦,女人真麻烦……”刚抱怨了一句,就听薛放道:“你还不走?”

戚峰无奈叹气,向着狄小玉跑开的方向叫道:“那长毛孔雀开屏可好看了……你等等!”

屠竹跟斧头见机行事,早也跟着退到门外。

屋内,杨仪不知如何是好。薛放倒是一脸坦然:“看,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刁蛮孩子。没吃过亏,就是这样。”

杨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觉着狄姑娘颇为可爱,怎么旅帅不喜欢吗?”

薛放吃了一惊:“你觉着她好?你……看上她了?”

杨仪梗住:“我只是觉着狄姑娘性情直率,不是什么坏人。无非是因为从小被宠爱,故而娇纵了些罢了。并不为过。”

“你这人……”薛放望着杨仪,竟笑了起来:“我看你多半是没见过什么好看的女孩儿,所以见了她就迷眼了,我告诉你,娶妻可不能要狄小玉这样的,整天跟你吵,能把你吵疯了。除非你喜欢被她折磨,——你不会喜欢吧?”

杨仪哑然:“那在旅帅看来,您娶妻要娶什么样儿的?”

她当然想到了杨甯,所以故意这样问。

薛放眨了眨眼:“没想过。总之不会是狄小玉这样的。”

杨仪情不自禁轻哼了声。

薛放却敏锐听见:“你哼什么?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她垂首:“呃……不敢,在下只是觉着,各花入各眼吧。”

杨甯心机深,手腕高,虚与委蛇的本事天衣无缝,像是薛放这种人,哪里能看得破。

在杨仪觉着,狄小玉的性子已经是跟薛十七郎天造地设的了,至少狄小玉没有城府,不会玩弄人心。

可是薛放显然不吃她那一套。

既然不喜欢狄小玉这种姑娘,那恐怕……迟早还要栽在杨甯手中。

罢了,随便他吧。

先前本想借曹方回的案子叫他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这案子反而证明了薛放没看错曹方回。

如果是别的事,杨仪兴许可以插一插手,但是男女之事,连清官都难断,何况是她。

横竖她已经远离那是非圈子,就随便这一起人自己折腾罢了。

这两天杨仪一则忙于奔走,二则身体不适,未免顾不上豆子。

如此可乐坏了戚峰,戚队正已然对外宣称,豆子乃是他的爱犬,任何人不得怠慢欺负,以至于豆子进出巡检司,每个士兵都得向它行注目礼,豆子已经肉眼可见的胖了。

不过,又来了个狄小玉,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狄小玉不顾家人反对,奔来郦阳县,谁知薛十七郎油盐不进,情面不留。

在薛放跟前碰的鼻青脸肿的少女难免伤心,正好戚峰受命跟着她,而豆子跟着戚峰,一人一狗便经常围着她转。

戚峰虽知道狄小玉在薛放跟前吃瘪,但他哪里懂安抚女孩儿,只挠挠鼻尖:“我劝你早点回春城去,大家彼此清净。”

气的狄小玉想起来把他锤死。

不过豆子就不同了,它天生敏锐,大概是嗅到少女的悲伤,便凑过来闻一闻,又拿湿润的鼻尖蹭她的手背。

狄小玉起初还恨屋及乌,但在这巡检司里,薛放冷心冷面不解风情,戚峰胡言乱语冷嘲热讽,本来最懂人心的隋子云,却忙于正事,上下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理她,倒显出这狗子的体贴来。

狄小玉抱着狗子悲情大哭。

斧头跑去告诉杨仪:“不好了,那个狄姑娘大概是被气疯了,要把豆子给掐死。”

杨仪吓得赶忙去看,谁知却看到狄小玉抱着豆子痛哭。

花朵一样的姑娘,哭起来都很招人怜惜,杨仪见无事本想扭头离开,但鬼使神差地,她咳嗽了声。

狄小玉泪痕满面抬头,望着杨仪,她又动了气。

她可记得薛放说她不如大夫的话。

此时戚峰因被狄小玉的哭声弄得不堪其扰,又觉着豆子陪着她,于是早悄悄离开躲清静去了。

杨仪拄着屠竹给她找的拐杖走进院子。

今天的太阳极好,照在身上暖洋洋地,她抬头看了看万里晴色,轻轻舒了口气。

当初她奔波到羁縻州,起初本来也打怵,毕竟龙蛇混杂之地,生存不易。

可她最终还是决定留下,只为不辜负初心,以及这羁縻州的绝佳景致,尤其天色。

那种阔朗晴空,最纯净的天蓝,山青,水秀,以及四季畅然的风……总是能轻易令人沉醉其中,而忽略其他的。

靠在廊柱上,杨仪道:“狄姑娘,天色正好,何必伤怀。”

狄小玉含泪对她怒目相视:“你跑来说风凉话的?”

杨仪道:“姑娘喜欢旅帅?”

狄小玉的眼睛瞪大了些:“那、那当然,我若不喜欢他,干吗要跑来贴人的冷屁/股。”说到最后一句,又觉悲从中来。

杨仪问:“姑娘喜欢旅帅什么?”

狄小玉先一想,又眨眼:“你干吗问这些?我又为何告诉你?”

杨仪沉默了会儿:“我并没有要打听姑娘私隐之意,只是……于心不忍。”

“不忍?什么不忍?”

“姑娘不管是出身,相貌,人品,在我看来都是上上……若配旅帅,我私心觉着是天作之合。”

“真的?”狄小玉的眼中还挂着泪珠,脸上却同步地带了笑,仿佛先前对杨仪的不满跟成见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你怎么这么觉着?”

杨仪道:“这不是自然而然人之常情么?自古美人配英雄,旅帅是英雄,狄姑娘又是将门之女,品貌皆上,我这么想有何足为奇?”

狄小玉起初还以为她是信口敷衍,听她说的详细,不由越发喜形于色:“你你……杨先生,你真有眼光!原来是个好人。”

杨仪看她这么快转怒为喜,果然是个没城府的女孩儿。她笑道:“不过,恕我多嘴一句,姑娘虽是满怀热切,可旅帅未必喜欢如此。”

狄小玉的脸又开始灰了:“啊?”她有点摸不清头脑。

杨仪道:“我并非说姑娘不好,恰恰相反,我倒是很喜欢狄姑娘这般烂漫无邪,性情率真。”

狄小玉呆呆地听着,忽然警觉而微微忸怩:“是、是吗?你……你总不会……”

杨仪望着她的表情,情知误会,赶忙解释:“在下只是单纯赞赏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姑娘放心。何况在下出身寒微,乌鸦怎能配鸾凤。”

狄小玉松了口气,挤出一点笑意:“杨先生倒也不用这样,连十七都对你格外青眼,你以后也会找到自己的心上人的。”她刚才听杨仪赞美自己,几乎以为杨仪对她有意思,故而吓了一跳。

杨仪啼笑皆非。

狄小玉却又问道:“对了,你刚才说十七不喜欢我这样的?那该怎么办好。”

杨仪道:“这个,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所谓事在人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豆子站在他们中间,仰头看着主人,豆子隐隐嗅出一点“危险”的味道,奈何不能说话,它只在喉咙里呜噜了声,便趴在了杨仪脚边上。

午后,巡检司厅房。

“什么?”薛放惊讶地回头:“他们去哪儿了?”

斧头道:“十七爷,杨先生陪着狄姑娘上街去了。”

薛放皱眉不悦:“是不是狄小玉胡搅蛮缠,把杨易掳出去了?怎么不拦着,他的身子可虚着呢,禁不住折腾。”

斧头道:“听说不是,屠竹说,是杨先生答应陪狄姑娘的。”

薛放抚摸着下颌:“不是被要挟?怪了!难道……”

斧头贼兮兮地:“十七爷,我看着狄姑娘也还算不错,虽然性子有点娇,可毕竟是将门虎女啊。我看着杨先生好像对她有意思,您若是不要,给杨先生趁虚而入……”

薛放啧道:“胡说胡说,怎么可能。”

“这可不一定,您想啊,杨先生他只身一人,只是个贫寒没家底的大夫,如果攀上了狄老将军,那这口软饭可就能吃一辈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