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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公子,难言之隐◎

泸江三寨的事如此轰动, 隋子云早有所料,京内必定派人来查。

但他万万没想到,人来的如此之快, 或者说……早在泸江事发前,使者就已经出京了。

那到底是为了何事?

乍一照面, 隋子云对于这位俞大人的观感倒是极为不错。

翩翩世家公子, 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从小养就的, 那种恰到好处的礼数跟客套, 一看便知道是极有气度涵养的大家子弟。

隋子云见惯了薛十七郎的不羁, 戚峰的粗犷,突然看到俞星臣这样画卷上缱绻美人似的矜贵人物,不由心生惊艳。

可最让他疑惑不解的是, 为何俞星臣一照面就认得自己是谁?

俞星臣打马向前,靠近隋子云。

两人彼此打量,隋子云问道:“俞主事为何认得我?”

俞星臣温声道:“先前我自郦阳而来, 听闻郦阳薛旅帅跟两位队正皆到了泸江, 而狄将军亦在此处, 听闻戚队正身长八尺有余,气质威猛, 薛旅帅……闻听也似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 独阁下的气质,沉稳内敛, 又身着队正服色, 故而冒昧相认。”

隋子云一笑:“俞主事真好眼力。”

旁边跟随隋子云的一名副官道:“我们队正如今已经升了津口旅帅, 钦差大人尚且不知吗?”

隋子云道:“住口。”

俞星臣面露诧异之色, 却又微笑着向隋子云拱手:“原来队正高升, 恭喜。”

隋子云道:“不敢, 狄将军抬举罢了。”

“如今多事之时,隋旅帅正是入主津口的不二人选。将军自是慧眼识人。”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隋子云听出来,俞星臣对于泸江三寨发生的事情只怕已经了然,知道津口主帅空缺。

隋子云心生警觉,毕竟不知此人前来是福是祸,又看他随行之人,也不算很多,拢共四五十人,其中多是面生之辈,唯有前方一个看相貌是本地人的,大概是来为他们领路的。

“承俞主事谬赞,”隋子云也行了个军礼,道:“只是主事前来,为何事先竟无任何消息?如此突然,岂非叫我们手足无措?也失了一路迎迓陪同之礼。”

他话虽客套,实则自然有质问之意。

俞星臣不慌不忙道:“俞某此番出京,兵部各位大人一再叮嘱,一路不可张扬行事,倘若有惊扰麻烦地方之举,必严惩不贷。所以……虽则冒昧,却也请隋旅帅多多见谅。”

他的态度甚是谦和,言语动听,并没有任何钦差会有的自大跟骄横,面对这样一个人,连隋子云身边同行的那些素来瞧不起“朝廷上差”的将官都有点儿发作不了。

隋子云便一笑:“俞主事客气了,我只是遗憾,因消息不通,竟让俞主事过郦阳津口,而我等却未曾一尽地主之谊,竟是我等的失礼了。”

俞星臣口灿莲花地:“哪里,俞某在羁縻州兴许会耽搁一段时日,若有机会,自然叨扰,届时还请隋旅帅多多担待。”

隋子云打着哈哈道:“求之不得,扫榻以待。”

他们两个人正是旗鼓相当,倘若此刻俞星臣遇到的不是隋子云跟是戚峰、或者薛放,那么这场面又会大不同了。

两人寒暄片刻,滴水不漏。

隋子云扫了眼那带路的本地土人,抬起马鞭指了指后方:“俞主事由此沿路往前,再走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大佛堂。时候不早,不敢耽搁俞主事行程,改日再会,请!”

两人各自抱拳,俞星臣带人先行向前,隋子云目送他身形远去,招手叫了传令兵到跟前,低声吩咐:“速抄近路往泸江,亲禀狄将军,就说朝廷的……”

那小兵得令,急忙打马往小路绕了过去。

就在隋子云率人开拔之时,远处的俞星臣马上回头,遥遥地向着隋子云的方向笑了笑。

佛堂精舍。

薛放将伞掷给门口的侍卫,在杨仪进门的时候及时抬手扶了她一把:“慢些。”

两人向内走去,却见一名近侍正捧着一个水盆快步走了出来。

杨仪扫了眼,见盆中竟是殷开的血,她心头一震,看向薛放,却见他也满脸惊疑。

卧房之中,狄闻倒在榻上,狄小玉手在床边,一名大夫正在低低说着什么。

薛放先行入内:“将军如何?”

狄小玉见了他,更是泪流不止:“十七哥。”她站起来,扑到薛放怀中。

薛放握着她的肩膀:“病人跟前不好就哭,有什么你说,自有法子。”说话之时他看向身侧,正见杨仪走了上来。

明明是单薄的身影,却给人难以言说的安心之意。

杨仪才走到床边,那原先跟狄小玉说话的胡大夫打量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就是杨先生,京城内太医杨家的人?”

什么“太医杨家”,杨仪从重生后想做的便是跟杨家一刀两断。

先前不过是因为在中弥寨、薛放先斩后奏的权宜之计罢了。

正欲否认,薛放道:“啰嗦什么?不紧着看病,查起家谱来了?”

胡大夫显然是不敢得罪他,陪笑道:“我只是听闻有太医杨家的人在此,心生敬仰罢了。”

薛放道:“你只说,将军的病症如何?”

大夫这才道:“将军是突然间气血逆行,导致呕血,至于腹痛……也是将军的老毛病了,只不过此次发作的较为严重些。只要吃一副八珍散,或可起效。”

杨仪正在给狄闻把脉,本来不该分心,听了这话,忍不住道:“八珍散温平不燥,服之不至于有碍,可这是专门调理脾胃的药,并不是治根本的。”

胡大夫言之凿凿地:“将军这显然是气急攻心了,又加上连日劳累所致,病症是没有什么大病的,这幅八珍散正好补气健脾,又对食欲不振有效,待将军休养片刻,再行进食,情形自然好转。”

薛放虽是外行,可听着这话却仍察觉不太妥:“放屁,吐了那么一大盆血,还没有大病?你有没有好生看看?”

杨仪定睛看了那胡大夫半晌,不再争辩,只低头细听。

先前她才给狄闻把过脉,那时狄闻的脉象十分凶险,虚中有洪,可此刻,他的脉搏突然平稳许多,就好像洪脉之中的汹涌来势去了,只剩下缓缓退潮之势。

杨仪愕然惊讶。又去看狄闻的口唇,面色:“今日将军可吃过什么东西?”

狄小玉在旁道:“父亲这几日进食甚少,早上喝了些许白粥,一块茯苓糕,又吃了两颗钟乳丸,便没再用别的。”

薛放问:“怎么了,是不是吃的东西不对?”

杨仪抬头看向薛放,她还没开口,薛放已经明白,对狄小玉道:“把将军用过的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小玉慌忙叫人去拿了些剩下的白粥,茯苓糕,薛放细看,又凑近闻了闻,好像没有什么,叫人拿银针刺过,也好好的并未变色。

杨仪道:“将军所用钟乳丸,可否给我一看?”

这钟乳丸有温肺助阳,补益肺腑的功效,咳喘内虚的人日常服用,有健身补气,聪耳明目等许多好处。就如同杨仪随身带的那些药丸一般,俱是极好的。

狄小玉不明所以:“那钟乳丸是父亲吃了几年的,也要看么?”

薛放扫了眼杨仪,直接答道:“拿来就是。”

狄小玉便亲自去把剩下的药丸取了来,不过四五颗:“只剩下这些了。”

薛放见是如豆子般大小的蜜丸,拿起一颗细看,他当然看不出什么来,又闻了闻,表面一点甜,底下是轻微的清苦气味。

杨仪也取了一颗,放在鼻端细嗅:人参,钟乳,干姜,附子,杏仁……

碾开再看,也瞧不出什么来。

旁边胡大夫得意洋洋地说道:“如何?我原本说过将军的病症乃是一直以来的旧症,不必惊慌。”

薛放看他那酸溜溜的样子,病人还躺在榻上,他居然露出这幅嘴脸。

十七郎嘿嘿一笑:“你再在这里说这些没有用的酸话,我就先捶你一顿,等你也吐出一盆的血后,你再看看我惊不惊慌就是了。”

胡大夫咽了口口水,不敢挑衅,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榻上狄闻醒来:“是谁……十七吗?”

薛放赶忙上前:“将军,是我。您觉着如何?我叫杨易来帮您看看。”

狄闻双眸有些浑浊地,却总算看到了杨仪:“杨先生,我……咳,请扶我起身。”

薛放赶忙伸臂过去,将他揽着扶起,狄小玉取了个枕头放在他腰后。

狄闻靠着床壁坐了,喘息了会儿才道:“我元说过这是老症候,没什么要紧的,十七你……不要对胡先生没上没下。”

那胡大夫听了,脸上又流露出一点小小自得,仿佛有了仗腰子的人。

薛放瞥见,恨不得过去真捶他,可他又禁不起自己一拳,当下少不得安抚狄闻:“我同那位先生说笑呢,哪里能真动手呢?若打死了他,还得麻烦找新的。”

胡大夫的脸色微绿。

狄闻呵地一笑:“你罢了。”他垂眸沉思片刻:“你们都先出去吧,杨先生且留,先前你往村寨治疗疫症的事,我有几句话问你。”

薛放很意外,狄小玉跟胡先生仿佛也是同样,但到底不能跟病人争执,于是各自退出。

等人都退了,杨仪才道:“将军真的是想问我疫症的事?”

狄闻凝视她:“当然不是,只是为了说话方便而已。你,现在该告诉我,你从我的脉象里听出了什么吧?”

杨仪道:“我说之前,也有句话想请教将军。”

“哦?”

“那位胡先生,将军是从何处请来的?”

狄闻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怎么了,可有不妥?”

杨仪道:“在下不敢说。”

狄闻低笑了声:“我都特意把人赶出去了,你还有何不敢的?难道怕我卖了你。”

杨仪斟酌说道:“我先前看过那位先生所开药方,他的字、方子,都算上佳,可见不是招摇撞骗之辈,但……”

狄闻凝视着她,似乎很是期待。

杨仪的声音越发低了:“但他仿佛没有真心要给将军看诊。”

狄闻的眉峰扬起,却没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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