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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同行,阴差阳错◎

对灵枢而言, 唤醒他恐惧的不是刀剑压颈性命受迫。

而是自己想要拼了命要维护的主人被人轻易拿捏生死,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当初在云阳驿馆的那一幕,可谓是灵枢的噩梦。

所以在离开羁縻州的时候, 最松了口气的是灵枢,终于可以远离那个比刀剑还锋利的人了。

可如今他又看见了他的噩梦之源, 那个人——薛十七郎。

他怎么会在这!

灵枢猛然反应过来, 是了, 杨仪!

他不能让薛放跟杨仪照面。

侥幸的是, 杨仪如今正躺在船舱中, 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因灵枢所带的钱不多,只够雇的起一艘最多能容四五人的简陋小舫,说是“舫”, 不如说是稍作打扮的乌篷船,一个中等姿色略有年纪的花娘,坐在船舷旁弹奏, 不管是船还是花娘, 都透着些“寒酸”。

薛放在岸边马上。

跟此处相隔大概十数丈远, 不算太远,但也绝算不上近。

薛放在发现灵枢的瞬间, 也把他跟那艘船、以及船边的花娘看了个清楚。

他虽然没瞧见杨仪在里头, 但却知道这船内必定有人。

灵枢跟俞星臣可谓形影不离,除了俞星臣也没别的需要灵枢相陪相随的人, 所以起初, 薛放便以为那船舱中必是俞星臣。

可很快他觉着不是, 因为不管是船还是那唱曲的花娘, 都配不上俞星臣的身份。

倒不是说薛放高看俞星臣, 而是因为俞大人绝不会委屈自己在这种又旧又寒酸的小破船上、面对那又老又艳俗的花娘, 听那种糟蹋耳朵的曲子的。

薛放心头转念,冷不防一个醉醺醺的胖子撞了过来,一把拽住他的马缰绳道:“哪里来的小子,你撞了爷,怎么就不下马道歉……”

话未说完,突然看见薛放的脸,顿时双眼直了。

薛放把缰绳一抖扯了回来:“滚开。”

那胖子只管呆看,凑的近,猛然被缰绳扫到了脸,他捂着脸才叫了声,顿时有三四个随从围了上来:“敢打我们史二爷,是活得不耐烦了!”

薛放正想要下马一探究竟,见这些人凑过来,手中的马鞭一紧,这若是抡了出去,这里眨眼的功夫,指定不会有一个囫囵人。

“十七弟!”前方有人及时出声:“莫要跟他们纠缠,快来。”

薛放心下犹豫,不料那胖子重又拽住他的缰绳:“好兄弟,怪道方才那些贱人都看你看直了眼,连我也是一看就喜欢的……你下来我们喝杯酒去……”

薛放眉头一皱。

手腕抖动,马鞭当空扬起,卷住那人脖子,刷地一抽!

胖子硕大的身形仿佛一头飞起的猪,被无形之力拽着,猛地向旁边的河中被扔了出去。

此时前方的人阻拦不及,见状吓了一跳,赶忙打马回来。

此刻那胖子在水里跟葫芦一样上下,他见众恶奴还在发呆,便喝道:“还不去快去救!等捞尸吗?”

几个小厮才慌忙下水。

那人见薛放眉眼带愠,忙摁住他的手:“别在这儿跟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刚才他们来报,说是找到你要的那人了,他今日才到,在冷波巷那里落脚。”

瞥了眼在河里浮沉的几人,又道:“你猜怎么着,跟他随行的确实有个满脸病容风吹就倒的……”

薛放听到前半截还觉寻常,听到后面一句,不由一震:“当真?”

“是衙门兄弟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咱们快去,免得迟则生变。”

薛放浑身血热,“快走!”

他打马之时才想起了灵枢,忙回头看了眼,见那小船已经从树荫底下滑了过去,穿过石桥,飘飘荡荡不知哪里去了。

冷波巷的别院内,俞星臣,白淳跟杨登三人说了会儿话,白淳的气喘发作,俞星臣请他到后院服药歇息。

白淳跟他素来交好,知道他必跟杨登有体己话,加上才来,也不想就即刻离开,且俞星臣尚有挽留之意,于是从善如流。

俞星臣吃了几颗杨仪给的药丸,觉着精神好些,背后的伤因为敷了药也轻了许多。

他看向杨登:“世翁跟……姑娘相见如何?”

杨登还没开口,先叹息摇头:“不想好好的女孩子,竟变成这个模样,毫无规矩,亦无礼节,若非我早知道是她,还以为是个男子。”

俞星臣之前在认出杨仪之时,心情跟杨登差不多,都觉着杨仪太放诞,行为简直不似女子。

可现在听到自己的心声被杨登说出来,他反而……觉着杨登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毕竟是生父。

俞星臣温声道:“世翁倒也不好太苛责姑娘,毕竟从小流落在外,凡事都必亲力亲为,也无相助之人,哪里还能像是大家子后院里锦衣玉食教养出来的呢。”

杨登不由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惊讶地看向俞星臣:“先前你在信上,只说找到了她,详细一概没提,不知,是在何处如何寻到的?”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俞星臣回想羁縻州种种,心想这些若说出来,只怕杨登将灵魂出窍:“也是一言难尽,世翁不必介怀,我只负责把姑娘交给你,从今往后,过去的事我一字不提,就算回了京,也只当没见过姑娘的。世翁回府,也该只说是在亲戚家里找到的方可无碍。”

杨登复颔首,颇为欣慰,他知道俞星臣说这些话是在保全杨仪的名声。

可想到杨仪方才的话,他叹道:“可我见她……说话气盛的很,且大有不愿回府的意思,我倒是担心,若她的脾气像是她的母亲一样执拗不听人劝,那可属实不知如何是好了。”

俞星臣十分耐心地:“再怎么样,世翁也是姑娘的父亲,可她从小并没见过世翁,初次见了,有些不适也是情理之中,但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世翁只消再多些宽容之心,叫姑娘知道为人父母的苦意,她必定明白。”

杨登无奈道:“但愿如此。”说到这里,杨登有道:“却不知她又去了何处,我心想着,苏州那边差事已经交割完毕,既然接到了她,就该立刻启程回京了,可是你……”

“世翁不必以我为虑,我的伤……或许还得在此将养一两日,世翁大可先带姑娘回京,正好也跟我的行程错开,将来说起来更不至于被人见疑。”

“你想的周到,”杨登打定了主意,道:“也只能这样了。”

俞星臣又道:“另外,世翁对外也定要守口如瓶,千万不能告诉人是我带姑娘回来的。以及姑娘那边,当温缓相待才好。”

“贤侄安心,”杨登起身:“我先回客栈收拾,回头……”

俞星臣道:“我让人直接送姑娘过去客栈就是了。”说到这里,又有点忧虑,怕杨仪的性子,跟杨登一言不合,谁知又会如何?

可惜他今日实在破例说了太多话,若还再叮嘱,就显得怪异了。

杨登叫他安坐不必送,自行往外。

正将到大门口,便听到外头马蹄声响,刚走到门口,前方有一匹高头大马停住。

杨登正寻思是什么人如此无礼,到了邸院口还不下马,抬头一看,忽然怔住。

马上的薛放本正打量门首,忽见有人出来,便也垂眸。

四目相对,杨登突然惊喜交加地指着他:“你是……是薛家十七,十七贤侄不是?”

薛放看着面前的杨登,意外之际,罕见地笑了,他利落一跃下地,抱拳躬身:“二老爷,你怎么在这里?”

“我……”杨登正欲开口,想起俞星臣的话,忙道:“我原本在苏州办差,顺便还有点私事处理,因听闻俞主事行经金陵,便特意过来拜会。你又是几时离开羁縻州的?在这儿是路过呢,还是有什么调令?”

“巧了,我也要回京,顺便……”薛放阴沉地瞪了眼内宅:“也来拜会拜会俞大人。”

“你也要回京?”杨登越发惊喜,赶忙道:“那实在是好,不如与我们同行……”

薛放有事在身,又哪里肯跟他一个老头子同行,当即道:“二老爷不必客气,横竖回了京还要再见的,何况我还得去办些别的……怕是不能同路了。”

杨登看他比昔日在京时候长了大不少,也越发出落,心里十分喜爱。

听他说不能同行,竟有点失望。

“是吗,那……也只得回京再说罢了,你既然有事,且快去吧……”毕竟不能勉强,杨登说了这句忙又叮嘱:“十七,俞主事身上有恙,你同他言语且留神,别冲撞了为要。”

“有恙?”薛放哼了声:“别是有什么心怀鬼胎的病就是了。二老爷请吧。”

他说了这句,大步向内去了。

杨登回头望着他,有些担忧,又有点后悔自己早出来了一步,不能在里头照应。

自言自语地,杨登道:“这个孩子虽出落不少,可说话越发没遮拦了,唉,千万别惹事才好。”

他转身下台阶,才发现还有几个身着戎装的人正牵着马儿等在门边上,显然是跟薛放同来的,细看他们服色,应该是金陵本地巡检司的人。

薛放还没到门边,已经有下人入内通禀了俞星臣。

俞大人喝了口茶,眼底些许忧色:“来的好快。”

茶杯还没放下,薛放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看只有俞星臣一人在:“他呢?”

俞星臣抬眸:“小侯爷,这么快又见面了,没头没脑,你说的是谁?”

“你少跟我装没事人,”薛放一步步走到俞星臣跟前,盯着他的眼睛:“你跟温英谋干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

俞星臣没有出声。

薛放道:“杨易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俞星臣将茶盏放下:“你在说一个被巡检司定了死罪的人吗?”

“俞主事,”薛放瞪着他,发现他果然面色憔悴,大不如常:“你该庆幸,从羁縻州跑到这里,我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要是在羁縻州,你现在就会躺在地上。所以别跟我打马虎眼,告诉我,杨易在哪儿,你不说也行,我先把你这院子翻个底朝天。”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俞星臣半靠在椅背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薛放靠得太近了让他不舒服:“先前确实是我用了点手段,把人弄出来的,可她并不在此,你若不信,就算掘地三尺亦可。”

薛放道:“你以为我还会被你蒙骗?”

俞星臣哑然,知道他指的多半是上次在云阳,灵枢透露的那句。

不动声色地,俞星臣道:“那是薛旅帅自己误会,她确实跟京内一位大人沾亲带故,那大人一直在寻她,笏山那夜我之所以寻她,也就是想转告她那位大人的意思,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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