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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门暗涌,药到病除◎

杨登心里惴惴。

不过杨仪显然没察觉别的, 只道:“至于如何,我因并未亲看过,也不敢就下定论, 父亲只先叫人把老太太的补药暂时停个两日,然后诊脉看其情形, 若情形稍有好转, 或许便可对症下药。”

杨登沉吟:“嗯……回头我再问问你大伯父那边, 看他们怎么说。好了, 先去见你姨娘吧。”

“父亲。”杨仪却站着没动, “我想,我还是不去了。”

“这……又是为何?”杨登讶异。

杨仪说道:“老太太因身上不好,不愿意见人。我想姨娘的情形多半也是如此, 不过,姨娘看在父亲面上,未必肯出口。我又何必去惹人厌烦。”

杨登欲言又止:“仪儿……”

“无妨, 父亲只管回去, 姨娘见了父亲自然喜欢, 你再为她看看诊,等她有了起色, 相见也不迟, 反正我在这府里,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 何必急于一时。”杨仪说到最后, 露出一点笑意。

杨登起先见她说不去, 倒是疑心, 因她是原配所生, 所以不肯主动去见顾氏。

如今听了这话, 心里大觉着熨帖。

毕竟之前在外头,父女两人对峙,因听了杨仪那许多放诞无忌的话,杨登其实还有些担心。

生恐杨仪回了家里后,也仍是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放肆无礼,如今见她竟如此“懂事”,先前竟是自己多虑,小看了自己的女儿。

杨登点头道:“你是个极懂事的孩子,我心里自然知道。你不想去,那就不去,这样……”

才说到这里,却见高夫人带了妾室跟丫鬟婆子出了老太太院子。

见他们在这里,高氏赶过来:“怎么在这里?老太太身上不自在,我也不敢多留,只有甯丫头是个贴心鬼,她在那里也就罢了。二爷,我正要家去,若不妨事,就叫我先带了仪姐儿过去转转?”

杨登正自忖度该先让杨仪去哪里歇会儿,听她这样说,正中下怀:“那就劳烦大太太。”

高夫人笑道:“哪里的话,今日她两个嫂子本该都来,可是一个偏昨儿就回娘家去了,一个又出去有什么应酬,说是跟人约好的,别叫仪姐儿觉着是有心冷落似的。”她转头对杨仪道:“回头叫他们赔不是,你可别见怪?”

杨仪道:“大太太说笑了,我们做小辈的,您过来已经很担不起了。”

高夫人打量着她,又对杨登道:“仪姐儿的性子我喜欢,这通身的气派也合该是你嫡出的……二爷放心去吧,我正好带家去亲和亲和,亏待不了她。”

杨登又叮嘱杨仪道:“好生跟着你大伯母。”

高夫人带了杨仪,往东院而走,原来如今长房跟二房这里并没有正式分家过,仍是在一个大宅子里,东边是长房杨达一大家子人,西边则是二房杨登等,如今家里管事的,却是二房的顾氏。

杨仪此刻已经有些乏了,小甘不等吩咐,走过来扶着她的手。

高夫人且走,且看着杨仪道:“虽说接你回京的消息早几天就知道了,可是昨儿才定了今日抵京的,偏你那姨娘这些日子都病恹恹地,想必有些地方还没闹明白,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倒也不怕。只是我看你的气色,是自来这样气虚体弱的……还是一路颠簸劳乏所致?”

杨仪道:“多谢大太太关怀,我是从来如此。”

高夫人叹道:“你瞧瞧,外头都知道咱们是太医杨家,还以为无病不能呢,不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好这番回来了,自然好好地补养,不愁不好起来。”

杨仪微笑回应。

两人进东院的门,高夫人道:“你大伯父跟大哥哥,都在太医院里不得闲,你二哥哥是个没笼头的野马,整日在外头胡混,三天里有一天在家都是好的,尤其是这几日,从南边回来了个什么矜贵人,竟勾引的他跟失了魂似的,整日家念叨……”

她身后的丫头道:“太太怎么忘了,是扈远侯家里的十七公子啊。”

“对对,”高夫人笑:“正是给他念的我耳朵都起了茧子,临到嘴边竟糊涂了。就是他,薛十七郎家。”

说着看了眼杨仪,却见她仿佛听得专注,遂继续道:“你大概不晓得,我们家里跟扈远侯府,是有些交情的,那十七郎早先没离京的时候,也来过几次府里……近来听说他在南边做了好些大事,稀奇古怪,究竟怎样我也没认真听,你二哥哥倒是如数家珍,听说自打他回来,京内的这些王孙公子之类的,像是着了魔般的,争相宴请,你二哥哥只叹气,前儿还在家里嚷嚷说是请不到人,简直如抢香饽饽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

杨仪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薛放的名号,这感觉十分新奇。

听到最后,她不由嘴角微微上扬,只悄悄地低了头,免得叫人看出什么来。

这会儿跟着高夫人身边那丫头道:“也难怪二爷请不到,连端王殿下一直派人请了他几次,他才肯去一次的呢。”

高夫人啧了声,对杨仪道:“你听听,到底是小孩子的心性,王爷相请还这样……唉!不知天高地厚。”

她感叹了会儿,往前一指:“那边是你大哥哥的院子,中间我跟你大伯父住,紧挨着的是你二哥哥的。还有后面,原先是你二妹妹住的,她去年出了阁,这会儿还空着。”

说话间,高夫人领着杨仪到了自己院子,丫鬟婆子忙上来行礼。

到了里间落座,高夫人还说些家常言语,杨仪倒有点心不在焉,只想着她方才说的薛放的事。

之前以为他还在羁縻州,谁知在金陵城外,惊鸿一瞥,才知道果真他已经在路上了。

可惜当时……她一犹豫间,他已经于百丈开外,竟真如生了翅膀似的快。

不过,杨仪也拿不准,纵然是薛放停下来打招呼,她难道就有胆子探出头去跟他相认了?

如今他回了京,听了大太太所言,应该是过得不错,如此……她也放心了。

正说着,外头丫鬟道:“二爷回来了!”

高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长房二爷杨佑持兴兴头头地从外走了进来:“太太!”猛地看见杨仪,顿时站住脚。

杨仪此刻已经站了起来,高夫人则道:“这就是你二哥哥。”又呵斥杨佑持:“这是你大妹妹,还不来见着?”

“二哥哥。”杨仪唤了声。

杨佑持则上下将她一打量,笑道:“你就是仪儿?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不知何时才能见着真人呢,啧,倒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高夫人皱眉:“你留神,别跟仪姐儿说些你外头学的胡话!”说着又叫杨仪坐了:“你不用管他,嘴里没有一句好听的。”

杨佑持自己在旁边坐了,一抖袍摆:“这兄妹们才见了,太太怎么就先急着在大妹妹跟前编排我的不是,我今儿可是做成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高夫人惊讶:“你又做了什么?”

杨佑持面有得色:“我总算请到了十七到我们家了。”

杨仪心头一震,目光不由看向门口,竟好似薛放下一刻就会跳进来似的。

高夫人忙问:“什么?你是说你请到了薛家十七郎?”

“当然,”杨佑持显然十分得意:“不亏我找了他这几日,他又听说二叔打苏州回来了,这才允了。”

高夫人皱眉:“看你没出息的样儿,还以为你干了了不得的呢,不过是请了个人来府里做客,就抖擞的跟考了状元一样,也不怕仪姐儿笑话。”

杨佑持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可是从蔺驸马手里抢过来的,这也跟考状元没什么两样了。”

高夫人只是摇头:“行了,你也别在我跟前嘚瑟了,你去看看老太太吧,把你在外头那些甜言蜜语的话跟老太太多说说,老太太也不至于就只疼甯姐儿一个了。”

杨佑持道:“谁不知道老太太只是心病……”说了这句,飞快扫了杨仪一眼,改口笑道:“那好吧,我也正惦记着去看看呢。不过,就算我说再多好听的又怎么样,在老太太跟前,谁又能比得过甯儿呢?”

他说着站了起身,向着杨仪点头道:“仪妹妹,我看你的身子骨似乎也不怎么好,就不要起起坐坐的了,横竖以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咱们兄妹间不用讲究这些虚套。”

杨仪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送杨佑持出了门。

在杨佑持回来之前,高夫人已经有点儿词穷,不知还要说点什么,再拉扯下去无非是些无聊家常的话,她倒是有一肚子的别的话,可惜杨仪才回来,不能就先跟她说。

正想再说点别的,外头丫鬟来到:“二房奶奶叫人来请大小姐回去。”

高夫人如释重负,却问:“给大小姐的房院都整治好了?”

“说是都好了。”

高夫人才看杨仪道:“我本来想留你在这儿吃饭,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中午我叫人去问问,若有个什么,你就再回来吃饭。”

杨仪道谢。

其实,给杨仪住的房舍,早就打扫妥当了。

不过,顾二奶奶大概是想叫人知道她的厉害,就连杨登碰见的丫头,都不敢透露什么,只说不知道。

如今杨登一回了房,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弄好了,可见她的手腕能耐。

请杨仪往回的那丫头小翘,打量着她,一边儿笑说:“三姑娘去年还跟着老太太住呢,开春才换了自己的院子,如今大小姐才回来,二奶奶就收拾妥当了新院子,大家纷纷都说二奶奶偏心,既有这空闲院落,怎么不早让三姑娘去住着?二奶奶私下里说,大小姐是头一次回来,不比三姑娘,自然得事事仔细好生照料,不能委屈了。”

这些话,明着好似是在捧高杨仪,实则是在赞扬顾氏的盛德贤惠。

竟好似顾氏委屈了杨甯,而偏爱杨仪似的。

杨仪心里凉凉的,又觉好笑。

像是这些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话术,她曾经竟然会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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