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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甘道:“她的情形好多了,只是还有点头疼,发晕,似这样再养两天应该就无恙了。”

说话间回到院中,孙妈妈先跑过来道喜,笑嘻嘻地说:“姑娘今日大大露脸了。看看那些没眼色的人还敢不敢看轻姑娘了。”她一高兴,就口没遮拦。

还没进门,小连也迎了出来,杨仪忙赶上两步:“好生养伤,别总是闲不住。”

小连用感激崇敬的目光望着杨仪:“好姑娘……我都不知说什么好。”她几乎又要哽咽,却知道这不是伤怀的时候,忙转忧为喜:“对了,先前有个丫头送了一个包袱进来,说是车上得的姑娘的东西,我也不知是什么,就放在了桌上。”

杨仪抬头一看:“那是我换下来的鞋袜,已经给一位嫂子洗过了,拿去晾干了就是。”

小连道:“怪不得觉着这包袱皮怪简陋的,原来是外头的。”

她正要去晾晒,小甘道:“你去歇着,我来就行。”她自己过去解开包袱,果然上头是一双洗刷过的缎子鞋,正是杨仪的,旁边叠的整整齐齐的雪白袜子,微微湿润,可在这两样东西底下,却也是叠的很整齐的,看着浅绿色的袍服。

小甘瞧着陌生,忙抖开看看是什么,谁知竟是很长很宽大的一件男人的戎袍。

她吃了一惊,回头看看杨仪又看看小连,恰小连也瞧见了,忙对她使了个眼色,小甘手忙脚乱又收了起来。

小连正想替杨仪更衣。杨仪自己解开领扣:“我不用伺候,你趁早歇着去,等你全好了,我紧着用你、必叫你没一刻歇息的时候行不行?”

小连这才笑着退后。

杨仪把外袍脱了,扔在一边,又去解下头的裙子。

小甘已经收拾了那件戎袍,走过来道:“那袍子是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俯身替她解裙子。

杨仪听见“袍子”,没反应过来:“什么袍子?”

小甘道:“那身袍服……和姑娘的鞋袜一起的。”

杨仪猛回头,“啊……”这才想起来屏娘说过,其中还有薛放的衣裤在内。

小甘看着她的反应,苦笑:“姑娘在用药诊治上,精明的像是神人一般,怎么这些事情上,就糊里糊涂的。”

杨仪一笑:“我全忘了。唉,你先收起来吧,改日想个法子再还回去。”

小甘道:“好好地怎么把人家的衣裤都卷来了呢?”

“胡说,谁卷来了,是……十七爷淋了雨,他换了衣裳,这一套已经给那位嫂子给洗过了,卷在一个包袱里,我因忘了就没还给他。”

小甘抿嘴:“以为姑娘不会跟我解释,没想到说了这么一通,我难道还怀疑你做了什么不成?”

杨仪哑然,哦,这次换了自己做贼心虚。

小甘把裙子收起来,又去给她取了新的鞋子换下了脚上那双,杨仪道:“好好收起来,做这一双鞋子很费功夫,别白扔了。”

小甘看着手上那双极不起眼的粗布千层底鞋,这般粗物,她却如此珍视。小甘心中暗自感慨:“我也洗一洗,把它晾干了就是。”

收起这些,小甘指着桌上的东西,笑嘻嘻道:“快看看赵家送的东西吧,如今姑娘可阔绰了。”

杨仪早留心到桌上之物,此刻才得闲细看。

最惹眼的是六匹极上等的织锦缎,三素三深的花色,旁边的花梨木匣子里,是十个亮晃晃小银元宝、每个是足称十两的锭子。

旁边一盒上好精致的点心,又有并两包燕窝,一支山参。

杨仪看别的还罢了,只望着那十个元宝,有点出神,她从小跟着母亲在外头,见的最大的就是小块碎银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元宝。

她先前在西外城忙了半天,得了三百钱,如今却现成的一百两在等着。

杨仪道:“把这缎子,给那边大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各一匹,燕窝山参,送给老太太去。”

小甘一怔,此刻门外孙妈妈道:“二老爷来了。”

杨仪回身,便见杨登从外走了进来,见她正在桌边:“没想到这赵家如此客气,竟送这样重的礼。我本来不敢收,可是这是治病的谢仪,你又是头一次出去,人家也是诚心诚意的,推让反而不好,索性收了。”

小甘道:“姑娘才吩咐,把缎子给大太太两位奶奶送去,燕窝跟山参给老太太呢。”

杨登很意外,定睛看了会儿杨仪:“这也算是你的孝心,你既有心,倒也罢了。”

小甘察言观色,倒了茶,便取了燕窝跟人参:“我先给老太太送去,回来再送缎子。”

杨登桌边落座,望着那些银锭子:“十七到底带你去了哪里,给哪位都尉看诊的?”

杨仪并没瞒着:“是一位落魄了老都尉,姓付。”

“付……总不会是付逍吧?”杨登诧异地问。

杨仪道:“好像是昔日扈远侯认识的人,其余我也不知道了。”

杨登忙问付逍什么病症,杨仪便道:“酒毒入骨,导致了喘嗖之症,咳痰带血。”

“你想怎么治?”

杨仪道:“用寻常滋补败毒的药已经无用,我想用黄连解毒汤打底,再单配几样对症的药。”

杨登点头:“如果酒毒已经入骨,那可不是三天两日就能起效的。”

“是,至少先叫服用一个月。”

杨登思忖:“你办事妥帖,我很放心。只今日出去……十七没有为难你吧。”

杨仪心中一震,面上淡淡道:“十七爷只是为了为付老都尉看病,又怎会为难我,他对我十分客气。”

“这就好,我怕他……毕竟年少气盛的……”

杨仪不想听他说这个,便问道:“前日跟父亲说的,给太常寺白博士的药,您可给了吗?”

“啊,今日才抽空配好了。已经送了过去。”

杨仪窒息:“送过去了?”

杨登点头:“放心,那方子无碍,不过都是些菟丝子,人参、附子、枸杞之类扶持元神……的罢了。”

他不愿多在杨仪跟前提这个,因为一旦提起,势必涉及一些什么“壮阳固本,暖肾益精”之类的话。

杨登欲去,杨仪唤住:“父亲今晚……可去不去白府?”

“今晚?”杨登意外,他可没有这个意思。

杨仪道:“白博士体质过于虚弱,服了药之后立刻诊脉,自然更有益于治病用药。”

杨登虽觉着自己不用多此一举,但杨仪既然说了,他便点头道:“也好,横竖他自打回京,我也没去登门拜访过,择日不如撞日吧。”

杨仪稍微松了口气。

目送杨登离开,杨仪的心微微地往下沉,她想到先前自己曾拜托俞星臣的话,也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不过两人也算是不欢而散,只怕俞大人早把她的话扔到九霄云外。

小甘送了燕窝人参,趾高气扬地回来,又抱着缎子逛了三处,春风满面。

府里的人都瞧见了,自然知道是大小姐把得的东西都送给了老太太,太太奶奶们,真真是个极贤孝和气的姑娘,有本事而不自傲。

小甘回来后,满头大汗,杨仪正写了个方子,准备让她再走一趟,冷不防杨佑持从外冒了进来:“好妹妹!你得了东西怎么还惦记着你嫂子呢?把她高兴的什么似的,非要我去摸那匹缎子,好像从没见织锦缎似的。”

杨仪笑道:“嫂子喜欢就罢了,还好没送给二哥哥,不然谁看你这嫌弃的样子。”

杨佑持嗤了声:“正因为你不送我东西,我才嫉妒吃醋呢。这写的是什么?”

“今日给付老都尉看诊,才拟了个方子,正想叫小甘去找二哥哥,”杨仪把药方递给杨佑持:“想拜托二哥哥拿几副药,你大概不知道付老都尉的住处,那就……直接去找十七爷,叫他的人、有个叫屠竹的送过去,按照嘱咐服用就行了。不知二哥哥可否……”

杨佑持道:“我最乐意干这事儿呢!十七才回了京,正想着去找他……这不是现成的机会来了?”

杨仪忙又从桌上取了个银锭子给杨佑持:“二哥哥拿着这个,好抓药。”

杨佑持瞪着眼:“我难道连这个钱都没有?还要你给?”

“不是,”杨仪忙道:“剩的钱还有药方,二哥哥只给屠竹,或者叫他给老都尉的邻居屏娘,叫他们多瞧着付老都尉服药,且要忌酒,若是这些药吃上,可以即刻再买。”

杨佑持本没打算要银子,听了杨仪的话,知道必有缘故:“那我就交给那个屠竹,再把你的话转述给他。”

“多谢二哥哥。”

杨佑持摆摆手:“时候不早,我先去!”竟说走就走。

好不容易调度完了,孙妈妈那边准备了热水,杨仪沐浴更衣,只觉着浑身乏累,本还想看会儿书,却靠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耳听外头孙妈关了院门,不多时,又有嗤嗤的响声,又闻到一股奇异的焦炭跟皂角的气味,还有点别的什么味道。

杨仪朦胧转头,却见小甘正在桌边,拿着铁熨斗在弄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晚了还弄,明儿再弄也罢了。”

小甘笑道:“姑娘只管睡,还是我吵到了?”

杨仪刚要回答,心头一动,便坐起来,这才看见她熨的竟是薛放的袍子。

小甘见她起来:“这衣裳自然不能拿出去晾晒,在屋里几时能干,不如烫一烫了事。白天备不住有人来,还是这会儿好。”

她嘀咕了句,又笑:“就是这十七爷的袍子真真是大,若姑娘穿上只怕还拖地了呢。”

杨仪坐在床边,望着那一袭戎袍,一阵恍惚。

半个时辰后,小连轻手轻脚进来,悄声道:“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猛地看见那袭戎袍,惊愕:“这是……”

小甘比了个手势,小连转头,见里间杨仪侧卧着向内,仿佛已经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