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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毒攻毒,撞入怀中◎

太医院。

内药库里, 几个小内侍来来往往,虽然忙碌,井然有序。

杨登跟来交接的掌药判官嘱咐了几句话, 便出了内药库往外去了。

身后,一人走到钟判官身旁, 笑道:“最近杨副使总是神不守舍的, 何故?”

钟判官瞅了他一眼:“陆太医,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陆太医道:“本来以为这杨家到这时已是式微, 倒是想不到, 哪里跑出个大小姐来,昨儿我听坊间那些闲人说话,把那女子说的神乎其神, 简直把我等都踩成了草芥!”

钟判官笑道:“倒也不都是胡吹大气,别的人也罢了,难道那赵家也能帮着她?自然是她有些真本事。”

“我看这件事蹊跷, 要么是是杨副使瞧出了那赵家孩子有些什么, 唆使了那大小姐故弄玄虚, 要么……就是她碰运气而已。”

钟判官摇了摇头:“罢了,一个女子而已, 又不能进太医院, 说她怎地。”

陆太医哼道:“叫她在外头胡闹,惹得那些愚民总拿我等出来对比, 叫人气闷, 听闻今日还又去了什么平宁将军府……前两日还不住有人往杨府去, 想请她看诊, 这杨大人也不好生管管, 叫一个闺阁女子四处抛头露面, 成什么体统?”

钟判官道:“杨副使也是有心无力,他自己的家事也够瞧了。”

陆太医想起来:“听说他那位得意的如夫人病倒了?”

“你看杨副使急匆匆地,必定又要去顾家探望了。”

“这也真是……”陆太医若有所思,笑道:“这杨家的大房倒也罢了,二房的女子却是个顶个的厉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正说着,便听见有人道:“两位在说什么呢?”

陆太医跟钟判官转头,却竟见是杨达,神出鬼没,不知哪里冒了出来。

杨登如今是太医院内药库的掌药副使,正六品,不高不下的位子。

杨达却是从五品的院判,算是小有些实权。

加上杨登性子随和,从不跟人红脸,杨达却不太一样,招惹了他,便毫不留情地甩冷脸,加上杨家历来的人脉,故而没有人敢当面招惹他。

如今见杨达冷冷嗖嗖地走出来,钟判官还算自在,陆太医却忙笑道:“杨大人,我们正在说起杨副使如夫人的病,不知怎样了。”

杨达瞥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陆大人若真这么关心舍弟内眷的病症,或者不如往顾家一趟,替她诊一诊?想必那顾家的人一定感激涕零,奉上诊金若干。”他正色道:“你若答应,我这就叫人安排……”

“不不不!”陆太医忙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只是担忧随口一问,杨院判,钟判,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杨达跟钟判官望着陆太医匆匆溜走,钟判官道:“杨大人何必跟这种人认真计较。”

“我不听见也就算了,如今说到我跟前来,我若不理,岂非等于唾面自干。”

“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阵风过去也就罢了。”

“过去?我看这才是刚开始呢。”杨达冷哼了声,拂袖离开。

漕运使顾家。

顾莜才喝了几口解暑汤药,便即刻都吐的干净。

重新给她擦了脸,杨甯看着短短几日就已经瘦弱不禁的顾姨娘,双眼含泪。

“母亲何必以外人为要,到底也要保重自己……好好地竟真气出病来……”

顾莜喘了几声:“谁说我是气出来的,少胡说。”

杨甯盯着她,挥手叫丫鬟都退下,才轻声道:“要真的这么恨,又何必苦缠在杨家?要不然就狠心断了,倒也算痛快。”

顾莜一惊,瞪了杨甯半晌:“谁许你说这个!什么断了,你好好地胡说什么!”

杨甯道:“父亲如果真的疼惜你,就不至于这十多年来始终不给正经名分,你居然还为了他……把自己弄成这样。这可值得么?”

顾莜又咳嗽起来:“你竟跟我说这话,莫非要气死我!”

杨甯扶着她,轻轻捶背。

顾莜干呕了片刻,死死抓住杨甯的手道:“我选定了的,我绝不会放手。就算是死,也……也是杨家的、的……”

杨甯挣脱,胸口起伏,她望着顾莜恨恨之状,满心悲冷。

就在这时,外头丫鬟道:“二老爷来了。”

说话间,杨登已经提着一包点心走了进来。

顾莜忙擦了擦嘴角的污渍,因病中憔悴没有上妆,便将头转向里间。

杨甯把这一幕看的真真的,只觉心酸,又觉不值。

回头看见杨登,连“父亲”也没叫一声,扭头往外去了。

倒是把杨登看的一愣,不明所以,只是望着榻上顾莜,杨登也顾不得她,只赶忙走到床边:“好些了?”

顾莜闭着眼睛,不言不语,也不理睬,杨登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给她擦拭脸颊上的汗:“我刚才新拿了两包药,已经给了丫头叫他们熬去,你记得好生服用。”

“我不吃,”顾莜道:“你何不直接弄一副砒/霜来毒死我。”

杨登一怔,旋即笑道:“你病着,何必说这些?你放心,你这情形,是气郁成火,积了痰火在心里,我特意跟大哥商议过,才用的二陈汤,必定对症。”

“什么气郁,谁气郁了!”顾莜转头,眼睛竖了起来,“连你也说我是气性大才病了的?”

杨登一怔,又叹道:“你看你,还用别人说么?”

顾莜直直地望了他一会儿,面前的男子,虽然近四十的年纪,但清俊儒雅,气质脱俗,不像是个太医,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儒家。

尤其是那双微挑的凤眼,十分出彩。

顾莜咽了口气,重新将头扭开:“我不吃。管你拿仙丹来我也不吃。”

杨登握住她的手,顾莜一缩,杨登却又追过去握住:“我还等你好了,回府里去呢,难道要长久住在这里?”

“那府里没有我住的地方,就在这里也无妨。”顾莜闭着眼睛,却没有再挣开手。

杨登想了想:“又说气话。你我做了十几年夫妻,没你住的地方,难道我也不知道住哪里去了?”

“夫妻?”顾莜刺心,猛地将手抽了回去:“你那大小姐指着我的鼻子骂的话你没听见?!我哪里配‘夫妻’!你至今还舍不得去衙门给那个死鬼报亡故是不是!”

杨登听她提起洛蝶,不由沉默。

顾莜扭头死死地瞪着他,终于道:“我看你确实的旧情难忘,你索性抱着她的灵牌过去,不用再找我!我也不会再回去!”说话间,又俯身欲吐,但身体里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一时头晕目眩,仿佛要把肝胆都呕出来。

杨登叹了口气:“你何必动辄动怒,好歹容人说一句话。”

顾莜抬眸。

“我已经……”杨登低低道:“往顺天府报了她的亡故了。”

杨甯早出了顾莜的院子,只觉着浑身有些燥热,热汗滚滚。

她漫无目的往前走了会儿,想去院中临水阁子里静一静。

不料才过小石桥,就听到阁子里传来人声。

杨甯听见有人,大为扫兴,正欲走开,却听其中一个隐隐道:“咱们大小姐也住了好些日子了,怎么不见那府里有人来请?”

杨甯脚步一停。

只听另一个道:“谁说不是呢,自打回府里来,便病的那样,先是请外头的太医,竟不管用,亏得还嫁了个太医呢……怎么就能病的起不来?太太那里每天操心的什么似的,张罗着弄些人参燕窝,可不还是都吐了,白费了钱还是小事,可惜都糟蹋了东西。”

杨甯听了出来,第一个开口的是她的二舅母徐少奶奶,第二个则是大舅母江少奶奶。

徐氏问道:“总是吐,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江氏哼道:“什么有喜,这不过是因为他们府里那原配的姑娘回来了,你没听见外头赫赫扬扬说的都是?她见那位生得姑娘这么有出息……自然是给气坏了,这人啊最怕动怒,一气,就了不得了!”

徐氏叹道:“说来也是,若我是她我也气不忿,明明可以嫁的更好,偏嫁给一个太医,如果杨家二爷没伤了手,登上太医院首座,自然配得起,可偏偏又……而且也没扶正。这妾室的名字也不好听啊,她这会儿才病,也算是她度量大了。”

江氏又啧了两声:“还不是她自己想不开,想当初,本来是要送她进宫的,以她的那容貌,再加上这个出身,这会儿不愁是个贵妃啊之类的,都是做妾,为什么不去当皇上的妾……咱们也都跟着得些体面,如今杨家住不得,又跑来家里劳烦我们……”

杨甯早就忍不了了,勉强听到这里,就要冲进去当面给她们两个没脸。

脚步才动,又想起来自己不必费心跟他们一般见识,对付这种人,有的是手段。

她深深呼吸,正在想法儿,忽然看到旁边花上有一只马蜂飞来飞去。

杨甯心头一动,回头问青叶:“前日我听他们说院子里有个马蜂窝,可叫人除去了没有?”

青叶道:“没听说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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