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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宿宫中,化妆神术◎

太后得此难以见人的症状, 知道的,认为是一种怪病,可若传了出去, 给无知之人或者有心之人信口乱说,却不知会引发什么样的流言, 有损皇家体面。

杨仪打量太后之时, 太后也正看着她。

太后身边之前说话那女官见状, 出声道:“近前。”

杨仪走上两步, 快到太后跟前了才止步。

太后望着她清凌凌的眉眼:“好了, 你已经看见了本宫,接下来该如何做,你可要心里有数。”

“是。”

杨仪答应着, 看向太后面上,细看太后双眼微赤,面色黯淡, 虽强打精神, 依旧掩不住倦怠之色。

又试着看她舌苔, 却见舌苔微黑。

再度号脉,杨仪道:“娘娘的尺脉沉细, 左关尺主肾, 沉细则是肾水不足;左寸脉细弱,此脉主心, 细弱则是心血枯乏。”她的眉峰微蹙, 继续道:“至于左关数脉, 则是肝中带火, 肝火上扬……”

她说到这里, 心头一动, 略看了眼旁边的林琅,迟疑不语。

太后却瞧见了:“怎么不说了。”

杨仪道:“我想娘娘应该会头疼目眩,心悸胸闷,身倦无力,乃至齿摇牙疼等症状。”

太后长叹。她旁边的女官惊讶道:“正是如此。林大人可跟她说过什么?”

林琅道:“从不曾提过半个字。”

杨仪道:“请娘娘恕罪,要如何对症,臣女还要再行请教林院首几句话,然后定夺。”

太后一笑:“我以为你这丫头莽的很,不至于会在意老头子的面子……不料竟也很会做人,你怕你当着他的面说出一些话来,让他脸上不好看是不是?”

杨仪微窘,沉默。

太后又看向林琅:“林院首,她要问你的话,你是要避开本宫回答,还是这会儿回答。”

林琅苦笑:“杨仪,你只管说就行了,太后跟前没有避忌,一切都只为太后凤体及早安康。”

“是,”杨仪答应,回头道:“只不知道,太后的症状,是从何时起的。”

林院首道:“去年冬初。当时便觉身上不适,肋下似有肿块,触之甚疼,又时不时觉着燥热,饮食渐渐少,太医诊断是气伤导致的腹胀。”

“不知曾用何药?”

宫内贵人的用药,乃至每日诊断几次等,自然都在太医院录簿上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太后的病症,林院首自然是极上心的,所以问起来不必看记录,也能对答如流。

林琅道:“因想着要散热去郁,先用过甘露散,可情形并未大转,于是又用了黄连上清丸,热气稍微散了些,情况好转半月有余,重又复发,此后……”

他皱眉,这些可不是很好的“战绩”。

杨仪则想:甘露散,能去身上之燥热,解心烦气躁,听着倒也对症。

她心头微动,问林琅:“敢问大人,此后所用的药,是否也都是如此寒凉之性?”

比如甘露散之中,有寒水石,石膏,防风跟荆芥,后两者虽是温性,但用量最多的寒水石跟石膏,却是大寒性冷之物。

至于黄连上清丸,按药性来分,也属于凉药一类。

林琅略一想:“确实如此,因为太后的内热一直不退,所以只能用凉药……”他看向杨仪:“如此不妥?”

杨仪道:“据我看来,用药虽佳,奈何太重,日积月累,寒凉内侵,自然会伤及元气,乃至于体质虚弱,日后再用药,非但不能起效,反而加重了寒凉之性,寒气内聚不能泄,便在腹内结成了郁集之气,导致腹胀不退,越是用药,越是严重。”

林琅惊怔。

太后身边的女官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忙看向太后面上,却见太后的脸色也为之稍霁,却并没有开口。

女官便问道:“杨仪,你既然能推断出症结,可有解决之法?”

杨仪道:“请恕我浅见,就如方才诊脉,查太后六脉虚散,证明身体已经亏乏已极了,现在要做的,已经不是如何解除症状,而是先得保住性命。”

林琅屏息,女官面露难色,又看太后。

杨仪见大家都沉默,她顿了顿,轻声说道:“打个比方,就如同现在有一棵大树,树枝有些歪斜,人人都觉着该将这歪了的枝子除去。可却没有留意到,这树因缺乏滋养,又浇了不相宜的水,导致生机缺乏,根基不稳,已经十分危险。这时候要做的,并非是修剪树上不怎么好看的枝桠,而是让这树重新焕发生机。只要这树重新活起来,自然可以放手去做别的,否则不管这树的死活而只想着如何修剪,那岂不是舍本逐末,本末倒置。”

太后听着,面上不由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女官看着她如此,也不由笑了:“杨仪,你这比方倒是简单易懂,有趣的很。那么,你想怎么让这棵大树重新枝繁叶茂呢?”

杨仪道:“补心养肺,健脾平肝。”

她又看向林琅:“林院首对于太后的症状最是熟悉,要如何补益,最为有数。”

林琅见太后并未做声,凝神稍微思量片刻,迟疑着接口:“我想,按照仪姑娘所说,再加上太后之症,如今应该先用补中益气汤,你意下如何?”

这些商议用药的事情,本是该太医们私下处置,但他清楚今日太后是下了决断,一定得弄的明白清晰。故而当面商议杨仪。

杨仪道:“补中益气汤,本以黄芪为君药,人参、白术,甘草等为臣,但……如今太后的症状,我想或许该用人参为君,其他为臣使才妥当。”

林琅一惊,顾不得是在太后跟前,便道:“这个……人参怕是要轻用,先前因为太后体内有火,又时常的咳喘带痰,若用人参,自然是火上浇油。恐怕会引发痰喘之症,反而更加不妙。”

杨仪道:“这么说之前一直都不曾用过人参。”

“是。”

杨仪摇头:“院首细想,既然要补益,自然要有所效用,太后的情形,就如同半年之久没有认真浇过的树,如今你提了水来,怕把它冲倒,就只用一滴,如何管用?可若不浇水,树也难保。那些忌讳也都无用了。”

林琅语塞,却仍摇头:“你说的虽然有理,但如此凶险用药,我实不能答应。”

杨仪见他这样保守顽固,很是无奈。

刚要再说,却见太后身边的女官偷偷地向着自己摆了摆手。

杨仪便噤声不语。

林琅看向太后:“娘娘……用补中益气汤,自然无妨,独独对于人参的用量上,臣不能苟同。或者,容臣回去,跟众人商议再做决定。”

太后轻轻一笑:“林院首,我很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眼下我这情形,也是该用一用猛药了。这丫头的脾气我喜欢,她说的也在理,你也不用回去商议,你跟那些人说,那些人怎么回答你,我甚至都能猜到,无非是不能轻用不能冒险,倒也罢了,我替你省事……就按照杨仪所说的办吧。”

“娘娘!”林琅着急:“万万不可……”

太后敛了笑,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耐烦。

旁边的女官左右看看,忽然问杨仪:“杨仪,你觉着这幅药里,得用多少人参。”

杨仪忖度:“至少六钱。”

林琅吃惊:“你……胡闹!太后身子虚乏,又有痰火,你这样用药……不知高低!”

女官问林院首:“那林院首觉着该用多少?最多用多少?”

林琅思量半晌,咬牙道:“最多用三钱,不能再多了。”

女官道:“一个六钱,一个三钱,这样,不如先用四钱半,取个正中如何?先试试看太后服下效用,若是无恙,便可增到六钱。两位觉着怎样?”

林琅的意思还是太过于冒险,他不言语,只是摇头。

杨仪想了想:“使得。”

女官看向太后:“娘娘觉着如何?”

太后笑看她一眼:“还是你的心眼多。说的也公允,就听你的。”

杨仪见如此,心想已经没自己的事了,便等着出宫。

不料女官道:“杨仪,今晚上你便歇在太医院吧,看太后服药如何,也便于明儿诊脉再做安排。”

杨仪一惊:“可……”

女官道:“你怕府里不放心,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杨仪道:“回娘娘,是……”

林院首忙道:“叫你留下,你且留下就是了。反正杨府两位太医都在,他们自然知道。”

杨仪心里想着的,却是花魁被杀的那个案子,尤其是在巡检司的王蟾!

“我并非为了府里,只是……手上还有个病人,正是危急……”

林琅皱眉,女官笑说道:“你这可是胡话,还有什么病人比得过太后娘娘,再说,外头有的是大夫,叫他们接手就是了。”

杨仪还想再说,林院首咳嗽了声:“娘娘先请回宫,待臣亲自奉药。”

女官道:“林院首,交给你了。”

当下太后竟乘坐銮舆,起驾回宫去了。

等恭送了太后,林琅看向杨仪:“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

杨仪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件,毕竟今儿她犯的错可不少。

林琅道:“太后叫你留下,你就答应便是了,又说什么病人。你有哪个病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杨仪道:“巡检司有一位叫王蟾的……”

“啊……”林琅顿了顿:“这个,这个你放心,先前巡检司向太医院请调太医,我已经将令兄调去了。有他在,应该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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