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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中了小侯爷什么?◎

宁振是龚老将军的外孙, 为人正直,急公好义,年青有为。

巫知县曾经很中意宁振, 加上宁家老夫人在两年前去世,巫知县自比宁振的长辈, 对他自是有格外照看之意。

加上县衙跟巡检司本就紧密, 故而宁振也时常往县衙过来, 一来二去, 跟巫捣衣也十分熟悉。

虽说还没有挑上明面, 但巫知县心中其实已经看上了这个女婿,假如没有倭寇的隐患在,此刻应该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俞星臣望见薛放拥着杨仪、杨仪仰头看他那一幕, 心里空白了那么一瞬。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为何因为宁旅帅?难道他有嫌疑?”

“并非嫌疑。”巫知县说到这里,停了停。

正杨仪回过头来,猛地看见他的嘴角一抽, 便忙挣脱薛放的双臂上前:“巫大人先别说了。”

杨仪搭上巫知县的脉, 细听了听, 对俞星臣道:“先打住吧。”

巫知县的痫症,昨夜发的极其厉害, 若不是杨仪救的及时, 此刻应该已经是大厥、也就是脑卒的程度,只怕连开口说话也不能了。

方才他讲述了跟牛仵作的密谋所为, 心情跌宕, 自然对他的病情有影响, 若还继续, 恐怕会再度诱起病发。

俞星臣犹豫。

他很想把这案子弄清楚, 而且是越快越好。

杨仪没有再说什么, 只回身去桌边,提笔蘸墨,写了一副“小续命汤”的方子。

她叫了巫知县的近身奴仆,吩咐道:“先煮其中麻黄,三沸之后去沫,再加其他十一味,用水、以及药量照方行事。”

此刻巫知县却道:“让杨侍医操劳了,昨夜看顾了我一宿,实在过意不去。”他自己深深呼吸,道:“老夫……害死了牛秉忠,如今又有海州之难未解,只能把自己所知,尽数告诉几位,若……俞巡检,小侯爷,能够解除海州的倭寇之急,那……就是海州这千万百姓的再生父母。”

他说到“再生父母”的时候,不知为何眼神陡然暗沉,又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一句话,不像只是简单的一句应景客套。

俞星臣眉头微皱,心想莫非这是因为他的痫症未愈,所以导致神情异样、口齿不清?

杨仪见他执意如此,回头看看薛放,见他一点头。

于是杨仪不再规劝,只拔出了银针,给巫知县在手上几处心经脉针灸顺气。

巫知县拧眉想了片刻:“宁振办事,本来极有章法,并不似寻常年青人般急躁,可是……近来我越来越觉着他的行事风格跟先前不太一样。”

除了之前那件、几乎打死那调戏妇人导致身亡的登徒子的事情外,还有两件事,是给巫知县压忍下来了的。

一件是在巡检司牢中,一个拐卖孩童的人贩子,有天突然被发现暴毙于牢房之中。

死囚犯突然身亡……这是大忌,毕竟死囚是得等到正式处决,以儆效尤的。

可虽然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事,毕竟那人贩子被拿住的时候已经被打的伤痕累累,而且人贩子最是可恶,自是该死之人。

所以最初巫知县只听说过此事,没有在意。

直到县衙牢房之中,也有一个诈骗惯犯突然暴亡。

这次,却有迹可循了,根据看守牢房的狱卒承认,在那囚犯身死之前,宁振曾经去询问过。

至于那囚犯,虽说未曾判处死罪,但他经常骗的人倾家荡产,为此家破人亡的也不少……可谓罪行累累。

巫知县起初叫了宁振询问。

宁振只说,是去审问那囚犯关于他所犯之罪的,他并没有说自己动过手,只说那罪犯可能是过于恐惧,活活给吓死了也未可知。

巫知县虽然怀疑,但更是为了宁振好,恨不得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自己当然不会再追问。

然而宁振的说法显然有些不太充足。

等到请了牛仵作来,巫知县顺便让牛仵作把那诈骗犯的尸首检看了一遍。

果真并无外伤,看着也没有其他明显致命伤痕,可毕竟牛仵作是个经验丰富之人,竟从罪犯的耳中,发现了一枚贯入脑髓的钢针。

除了宁振,还能是谁?

而在巫知县说到这里的时候,俞星臣,薛放,杨仪都不由变了脸色。

贯入耳中的钢针?

那不是导致牛仵作身亡的凶器吗?作案手法也是一样!

难不成……杀死牛秉忠的人竟然是,宁振?

低低的说话声从门外传来,竟是巫捣衣听说了薛放等都在里间,她不便进入,就只在外头低问丫鬟情形。

俞星臣往后瞥了眼,问巫知县:“难不成,宁旅帅还会去杀害那三人?”

巫知县道:“那个潘家恶少,宁振亲自提审过,还有那当铺掌柜……牛秉忠在察觉那诈骗犯钢针入脑之后,便盯了宁振两日,发现他一直在留心那三个人。”

俞星臣想起来,姓潘的被杀死的时候,宁振恰好在场,这说明了什么?

薛放问:“就因为这个,牛仵作才抢先一步将人杀了?”

巫知县道:“牛秉忠惦记龚老将军之恩,自然不想看宁振犯下大错身败名裂,加上之前伪造食人怪的手法,虽然轰动一时,但还不足以传出海州,惊动朝廷,于是他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铤而走险,把事情坐实……”他一口气勉强说到这里,又咳嗽了起来。

这会儿,门外巫捣衣的声音响起:“父亲可醒了?”原来她也听见了咳嗽,担心发问。

巫知县掩着口:“不必担心,有杨侍医在。”

俞星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宁旅帅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知县可知道?”

巫知县的目光闪烁,在屋内逡巡了半晌:“不知。”

该说的,他都说完了,往后一倒,露出疲惫无力之态。

薛放对杨仪使了个眼色,叫她跟着出去。

众人离开巫知县房间之后,发现巫捣衣站在门口。

巫小姐向着俞星臣三人行了礼,并未多言便入内去了。

俞星臣回头望着巫小姐的背影,略一思忖,转身。

三人缓步而行。

薛放走在两人中间,半拢着杨仪,口中道:“宁振如此正邪难辨的,十九在他身旁不会有危险吧。”

俞星臣思忖:“宁旅帅就算移了性情,但他想杀的不过是那些在他看来十恶不赦之人,不至于会对十九不利。”

薛放呵呵了两声。

俞星臣问:“小侯爷不赞同我的话?”

薛放道:“我只是觉着你这话妙——‘在他看来十恶不赦’,他宁振是律法么?今日,他要杀或者已经杀的人确实是该死的囚徒,但倘若他日,他的‘看法’有了转变,谁知道谁是他眼里的死囚?若没有王法拘束,只由着他的心,那‘正’也就成了‘邪’。”

这两句话大有道理,俞星臣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何况那钢针杀人的手法,若真是他……”薛放抬头看看天际:“这雨仿佛今儿还会接着下。我得出去一趟。”

俞星臣拦住:“小侯爷……到底要去哪里?”

才说到这里,就见灵枢从外回来,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湿淋淋地。

薛放道:“哟,你回来了,这是往哪去了?弄的像是一只水鸡。”

灵枢瞥他,不想回答,毕竟是俞星臣秘密命令他去办的差事。

不料看向俞星臣的时候,却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灵枢心中转念,便正色道:“十七爷,我奉命去了城外一趟,巡视……堤坝。”

薛放起初笑眯眯的,听了“巡视堤坝”四个字,脸色微变:“什么?”

他蓦然回头看向杨仪。

杨仪见灵枢回来,只不知他这一趟的结果如何,有些挂心。

突然听见灵枢告诉了薛放去干什么,杨仪才反应过来不太对头。

对上薛放疑惑的眼神,杨仪忙向着他摇了摇头。

俞星臣却咳嗽了声:“到前头细说。”

他迈步过抄手游廊,灵枢跟在后面,一边除去头上的斗笠。

薛放却拉着杨仪,压低声音问:“你听见他说什么了?为什么他会让灵枢去巡什么堤坝?”

十七郎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凑巧,就算俞星臣脑子再好使,正在这个海州迷案重重的时候,他会派得力的灵枢去查看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堤坝?

说句不中听的,倘若不是他深信杨仪,只听杨仪提醒他留意什么堤坝海潮,他必定也以为她是杞人忧天,莫名其妙。

杨仪道:“回头我跟你解释。”

薛放拉住她,不由分说:“我现在就要听。”

杨仪看了眼前方,俞星臣已经迈步进了厅内,灵枢正在门口除去身上的蓑衣。

她暗暗一叹:“你是想问,是不是我透露了消息给俞巡检对吗?”没等薛放开口她回答:“不错,是我。”

薛放顿时色变,眼中透出几分骇然:“为什么?你……你不信我?”

“我不信你信谁?你安心点听我说,”杨仪道:“记得你出京那天么?就是在那天,我让二哥哥去偷偷发了信给俞巡检。”

薛放听她说的有来有去,提着的那口气总算能够放下:“你要吓死我!我还以为你信不过我,才又跟他说了……那可不成!”

杨仪笑:“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不用废那事了!你以为容易么?”

薛放哼道:“这话我爱听。”

杨仪却又叮嘱:“俞巡检至今不知道是我所为,你也不要漏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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