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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地不要动,让我抱一会◎

俞星臣眼神一沉, 吩咐小甘:“把这些撤了,重新弄热的来。”

小甘不知所措,迟疑着入内。

杨仪意外:“俞大人?”

俞星臣没容她说完:“你想怎么样, 什么也不吃,就熬在这里, 你能熬多久?”

杨仪沉默片刻, 轻哼道:“跟你没有关系。”

“跟我有没有关系, 有什么要紧, 我也不是来求关系的。”

俞星臣见小甘不动, 便一抬手,做了个不由分说的手势。

他一个字也没说,小甘却打了个哆嗦, 当下忙进门,赶着把那两碗端了下去。

俞星臣走到床边,低头看向薛放面上。

习惯了薛放那种嚣张跋扈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模样, 看他这么安静, 好像会长睡不醒的样子, 还真让俞星臣不习惯。

杨仪先前叫了屠竹进来,把薛放的衣衫完全去了, 换了干净的。

毕竟他全身的衣物都湿透了, 之前顾不得,等杨仪缓了口气, 意识到湿淋淋地贴着自然对他没有好处。

只是上衫依旧没有穿, 毕竟伤了好几处, 手臂且也不宜挪动。

只是把中衣披在了身上遮住。

俞星臣的目光向下, 在薛放右臂上顿了顿, 想到灵枢的情形, 竟不能细看。

打量了会儿,俞星臣淡淡道:“你吃了东西,恢复体力,才可以更好地为他调治,要是你这会儿倒下,未必有人能够救的了你,更未必有人可以管得了小侯爷。”

杨仪方才是不喜欢他命令的口吻,加上满心为薛放忧虑……此刻听了俞星臣的话,却知道他并无恶意。

把药碗放下,杨仪总算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吃不下。”

刚才她才喝了一口汤,感觉就要吐出来。

好像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喉咙。

“吃不下也要吃。”俞星臣脸色沉沉,不由分说:“对你而言,多吃两口就如吃药了!你就当不是为你自己吃,是为薛小侯爷吃。”

杨仪惊讶地抬头看了眼俞星臣,眼角有些泛红。

她扭开头。

俞星臣望着她,看到她泛白的带伤的唇,望着她满藏着隐忧的眸子……

他突然明白了杨仪的心思:“你担心他、醒不来吗?”

杨仪一惊。

她竭力否认这个可能,并且没有对屠竹陈献他们透露出分毫。

她毕竟是大夫,如今她是薛放唯一的指望,她绝不能放弃,也不能透出半分的软弱无能。

她得撑着。

但是为薛放接了筋脉后,她几次反复地为他的右臂诊脉,却都摸不到脉搏,甚至连左臂的脉都极其微弱。

他还一直没有醒来。

她心里藏着一点冰凉的担忧,像是一把刀子窝在心头。

那一口汤才到喉咙口,就好像被那把名为“忧虑”的刀子戳了一下,让她食不能下咽。

杨仪没想到俞星臣会看穿,并直接说破。

她的眼前略略模糊,却还没意识到那是泪。

俞星臣知道自己说对了。

回头看看似乎仍无知无觉的薛放,又看看神情恍惚的杨仪,俞星臣道:“我只问你一件事。”

杨仪的长睫动了动,却没真的看向他。

俞星臣道:“假如他不是薛十七郎,而是别的什么人,如今他的情形,你会如何判断?”

杨仪懵懂,她不懂俞星臣的意思。

俞星臣道:“假如此刻躺在这里的是……梅湘生,或者屠竹,或者灵枢,你会如何?”

门口的屠竹跟灵枢对视了眼,被俞大人这么“比喻”,真的叫人……滋味复杂。

杨仪怔住。

如果是别人的话……

是别人。

她自然会尽心救助,但她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仿佛下一步就入了深渊,亦或者天就塌了。

俞星臣问:“你又将怎么判断他们的情形?”

判断?

杨仪拧眉,让自己清醒地判断,如果是屠竹,小梅或者灵枢……她、她……

对,她已经做足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地步,对他的伤口的处置,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做的比她更好。

杨仪明白了俞星臣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杨仪的声音仍旧低哑,她垂着眼帘:“可是你不清楚他的状况,他失血太多……体力耗费殆尽,这种伤,就算身强力壮都未必能够恢复妥当,何况是这种情形的他……我不是担心自己的医术,我是怕他……”

“你怕他撑不过去。”

“别说了。”宛如耳语。

杨仪拒绝,连那个可能都不敢去想。

门敞开着,雨声从外传了进来,她虽然不在雨中,却仿佛被浇了个透心凉。

俞星臣眯了眯双眼:“别人怎样我不敢说,但……你不该多信他一分吗?”

杨仪抬眸。

俞星臣道:“我只知道,薛小侯爷是个总会让人意外的人,你每每觉着不可能的事,他却能……神兵天降,化险为夷。”

那八个字传入耳中,杨仪眨了眨眼。

俞星臣呵了声:“比如今日的事,如果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葬身东门,又岂会斩杀贼寇,于绝境之中反败为胜?你当然也深知他的为人,如果连你都这么不相信他,觉着他熬不过去,那么,我看你再好的医术也是枉然,你不如立刻停止救治,任凭他自己死活。”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杨仪心头震动:“你胡说!你……住口!”

俞星臣可没有住口。

他的声音很淡漠,因为淡漠而透出几分尖刻:“是我胡说,还是你自己这么想的?我只是把你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已。如果你不想人胡说,那就打起精神来,别他还没怎样,你就先把自己苦死了!”

“我、我没有!”杨仪瞪着俞星臣。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也许……是叫做“愤怒”的力量。

而俞星臣在激发她的愤怒方面,是极有天赋的。

“没有的话,就做给我看,”俞星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过,你要是觉着薛十七是个软弱挺不过去的人……就算了,也别白费力气。”

“你……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你出去!”杨仪惊怒交加,抬手往门口一指,却又咳嗽了起来。

俞星臣冷哼了声:“你这把身子,要还不正经吃东西,恢复几分体力……只怕连话也说不出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在这里讥笑你们。”

杨仪恼怒之极,抓起桌上的碗要摔在地上。

回头看看薛放,又放回去:“你、你走!”

俞星臣瞥了瞥她,负手往外去了。

正小甘捧了新的汤跟粥送来,隐约听到里头似乎不快,小甘不明所以,战战兢兢地进门:“姑娘……”

杨仪靠在桌边上低低咳嗽了几声,喘着气看她端进来的粥,磨了磨牙,终于道:“拿过来!”

带怒吃饭,其实是大忌。

不过,杨仪喝了两口汤,感觉热汤水滑过喉咙,却没有再被那股气劲顶上来了。

她慢慢意识到,俞星臣方才那些听似讥诮的话,其实并非是真的在讥讽嘲弄。

望着热腾腾的汤跟绵粥,杨仪心气渐平。

抬头看向门口。

俞星臣像是已经走了。

灵枢跟在俞星臣身后,右手撑着伞,踏上走廊,灵枢收伞。

雨水顺着油纸伞向下滑落,灵枢轻轻一抖。

“大人,”望着满地雨点,灵枢没忍住:“您何必跟仪姑娘说那些话呢,一来她身体本就不好,你还激她,二来,岂不是让她更加误解了你……”

俞星臣道:“她那个样子,若不激一激,就真完了。至于误解……哼,也不差这一回。”

灵枢疑惑:“大人?”

俞星臣吁了口气,在栏杆前站住。

外头是几杆竹子,被雨水洗的湿淋淋地,活像是某一幅墨汁蘸的太浓的水墨画。

灵枢陪他站了片刻:“大人真觉着十七爷会无事?”

俞星臣微震:“怎么?”

灵枢道:“其实,大家心里都担忧着呢。”

半晌,俞星臣才轻哼了声,冷峭地说道:“生死有命,我又怎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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