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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身子,简直是造物的偏爱◎

杨仪一时情难自禁, 听见薛放在耳畔低语,即刻清醒过来。

定睛看向他面上,望见少年充满渴盼的眼神, 杨仪重新坐直,拂了拂袍袖:“去干什么?”

薛放眼珠一转:“去歇息, 还能干什么?”

“京城里没你歇息的地方了?只看上那里?”杨仪垂眸:“你是想去巡检司, 还是要回侯府?快选吧。”

薛放嘀咕:“你怎么老给人泼冷水?”

杨仪道:“不泼冷水, 难道我给你火上浇油?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怎样, 满脑子想的什么?”

薛放听她质问自己, 咬了咬嘴唇,忍不住笑。

杨仪本是斥他几句,见他脸色不对, 便道:“又笑什么?”

薛放有恃无恐地哼道:“你管来管去,我脑子里想的什么可管不着,非但你管不着, 我自己都管不住。”

杨仪蹙眉:“嗯?”

薛放望着她拧眉逼视自己之态, 忙转开头去:“你别问我, 我是不会说的。我说出来你得打死我。”

杨仪嘀咕:“我现在就想打你一顿。”

“你这人翻脸怎么这么快?”薛放笑道:“刚才还飞鸟依人,现在就要打人了?”

杨仪被他一声“飞鸟依人”惊了惊。

其实这个典故出自唐太宗评价群臣, 在说到褚遂良时候, 说褚遂良性格刚正忠诚,十分亲近皇帝, 犹如飞鸟依人, 令人怜爱。

后来不知何时就改成了小鸟依人, 而且多用来形容女孩儿。

不过薛放用在这里, 却极恰如其分。

杨仪笑道:“谁让你总做招人恨的事儿呢?”

薛放叫屈:“天地良心, 我已经乖巧听话的自己都感动涕零, 还要我怎么样?”

“别的事情上确实乖巧,但有的事上……恨起来可叫人无法。”杨仪淡淡地。

薛放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便笑道:“哎哟,别的上头可以改,这上面儿,怕是只能精进。”

杨仪又爱又恨,举手捏了捏他的腮:“你快住嘴吧!”

薛放趁机歪头去亲她的手。

两人正说到这里,车辆缓缓放慢,车外有人道:“十七爷可在?我们是侯府的,奉命接十七爷回去。”

杨仪小声道:“好了,现在你不用选去哪儿了。”

薛放皱皱眉:“那什么时候还能见你?”

杨仪道:“我难道每天都要跟你黏在一起?这还没分开呢,就问……快下去吧。”说着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薛放无奈,冲外头道:“等会儿。”他慢慢地往外蹭。

杨仪看他十万分不情愿的样子,又叮嘱:“小心,千万不要动到伤处……叫跟你的人别忘了换药,服药……”

薛放故意唱反调:“你不盯着我,我懒得吃。”

“你还说。”杨仪点了点他的脑门,道:“我也家去安顿安顿,我想你受了伤,必定要在家里休养几天,只是这伤势不容疏忽,明日我自然会去给你瞧。”

薛放听到明天,这才喜笑颜开:“早说呢,这还成。”

杨仪道:“不许少吃了一副药!知道吗?”

“知道,方才跟你开玩笑呢,何况我若早点儿好了……”他望着杨仪:“你还记得在海州答应我的话吧?”

杨仪微怔:“什么话?”

薛放双眼一眯:“你说了,我若好了,叫我怎么样都成。”

杨仪的脸上突然有点微热:“你赶紧走!贫嘴多舌。”

薛放笑道:“反正我替你记着呢,绝忘不了,你最好也别想反悔。”

“那也得你真好了再说。”杨仪低声说。

那些什么答应的话还是其次,如今横在她心里最要紧的,自然还是他的手臂。

薛放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用急,自然有那一天。”

杨仪看他下车,便掀开半边车帘往外看,见薛府的管事跟两个奴仆等在外头,看见他,跟迎了宝贝似的簇拥着他到了车边儿上。

原来扈远侯也知道他们今日将回京,只不过他的消息比杨佑持灵通,知道皇上会传他们进宫回话,所以并没有叫人出城。

只在薛放等入宫后,派人在宫门外等候。

不料,薛放才出宫就上了杨仪的马车,薛府的人错眼不见,只好跟上,半路才忍不住上前“打扰”。

杨仪见薛放在马车前止步,知道他必定要回头看自己,赶忙把车帘放下。

不料薛放已经瞧见了车帘晃动,一笑,上车去了。

且说薛放回到侯府,扈远侯早就等的心急,背着手,在厅内走来走去,像是有人揪着他似的,没有一刻停顿。

听小厮跑来说十七爷到了门外,扈远侯赶紧出了门,向着外头张望。

猛地看见薛放从门外进来,手臂吊着,扈远侯的心都悬了起来。

原来这几天,不知哪里传回来的消息,说是薛放在海州受了重伤,恐怕会落下残疾,故而宫内江太监、小郡主等都知道了。

如今扈远侯亲见如此,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十七……”

薛放远远地看着,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别瞪着看了……真是,我这还没什么事,你别先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扈远侯听见来自儿子带着嫌弃的提醒,总算把那骇然的神色收了收。

薛放虽带伤,走的却快,话音未落已经到了厅门口,扈远侯忙扶着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看看伤。”

“这不能动的,”薛放拒绝了侯爷的好意,“有杨仪给我看着,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需要再调养一阵子罢了。”

扈远侯盯着他,不肯放弃:“你到底给我看一眼,我心里还有数些。”

薛放不情不愿,却没有出声。

毕竟是父子,扈远侯瞅准时机立刻冲过来:“你别动,我来。”

他毕竟也是带过兵上过阵的,对这些伤情、处置等等并不陌生,也不需要解开薛放胳膊上的系带,便把十七郎的衣袖小心撤出,向上挽起。

因为天还热,伤处并没有就包扎,只用一层细麻布裹着,免得蹭动,扈远侯亲自动手将那细麻布解开,却看见他手臂上那被缝合的伤口。

杨仪当时给薛放缝合的时候,每一针都好像缝在自己的身上,其痛苦不可言说。

因为杨仪自己打小体弱,病病歪歪,很不能像是个常人般自在快活,所以从来都羡慕那些正常体格的人。

而薛放的体质,偏是万里挑一的完美。

他生得本就极好,肩宽腿长,体格匀称,又因习武,肌理就格外的漂亮好看,每一寸都无可挑剔。

杨仪虽未能见其全貌,但窥一斑而知全豹,心里又是无以伦比的羡慕,又是无以言语的喜爱。

这样的身子,简直是造物的偏爱,多一点伤,都是暴殄天物。

上次巡检司打板子……倒也罢了,哪里能想到会这般惨烈。

但凡有一点选择,杨仪就不会在他身上缝针!但是她不得不如此。

只能忍着心头的痛苦,一针一针,泣血一样仔细给他缝合妥当。

此刻,经验丰富的扈远侯望着那正愈合中的仍显得狰狞的针脚,以及手臂伤口周围不太正常的微微肿胀,他就知道之前京城内那些流言并非是无根由而来。

“杨、杨仪她怎么说的?”扈远侯的声音有点发颤。

他不想听薛放的话,如今只相信杨仪的话。

薛放虽略觉他问的怪,却也还说道:“她叫我好生养着,不能动到伤处,每天喝药,对了,明儿她还过来给我诊看。”

扈远侯舔了舔嘴唇:“她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虽然薛放并没有提自己的手还不能动,但扈远侯方才给他查看的时候,已经格外留意了他的手指,越看越是心惊。

薛放道:“这个急不得,伤筋动骨一百天,你难道不知道?”

扈远侯竟不敢驳他的意思,忙笑道:“是是,是我心急了,这种伤势确实是该好好地养上一阵子……”他的心里还有点慌,却竭力压下,只问道:“对了,你先前进宫,皇上、皇上……”

薛放道:“封了我五品的宁远将军,回头大概就有旨意来了。”

扈远侯眼中闪过一点光:“五品……”然后却又一笑摇头。

薛放有点奇怪:“你摇什么头?难道是嫌弃我官不大?”

扈远侯道:“什么嫌弃,我不管是七品也好,三品也罢,倘若是让你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或者落个终身残疾去挣这些,倒也罢了!”

薛放心头微震。

父子两个一时没有言语,又过片刻,薛放才说道:“哦对了,还有个什么宣王府的典军……官职倒也罢了,主要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有了两份俸禄了?嘿嘿。”

扈远侯听他又提“俸禄”,吃惊地看着儿子,终于无奈地再度摇头。

正在这时,门口处人影一晃,是艾夫人走了进来:“十七回来了?”

薛放起身,向着她行了个礼:“累了,先告退。”

艾夫人道:“去吧,好生歇着。”

扈远侯忙道:“用什么药,你叫人告诉府里管事……千万别耽误了!”

薛放头也不回地:“知道。”走到门口又回头:“你的身体如何了?”

扈远侯微怔,继而明白过来:“杨仪临行前派人送了药方给我,最近一直在按照方子服药,比先前已经好的太多了。”

“哼,”薛放一笑:“你有福……”

扈远侯望着十七郎离去的身影,想到他嘴硬心软,伤的如此,竟还惦记自己的身体……薛侯爷百感交集,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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