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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又成了小孩子,被全心全意的疼爱着◎

薛放探头四处打量:“除了随从, 没见有别的什么人。”

杨仪撩起车帘看了看车行的方向,虽是夜间,依稀认得路, 双溪茶楼仿佛就在左近。

她心里有个猜测一闪而过,不过, 也仅只如此。

经过白天的那一场惊魂, 顾瑞河也听从了俞星臣的提醒, 换了一处地方。

薛放打量着外头街市:“这是到了外城了。”

果真, 就在外城的一道巷落中, 马车停下。

顾瑞河上前轻轻一拍门,又敲了两下,这是他跟里头约定的暗号。

里间听见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忙将门打开。

那边薛放先跳下地,单臂一搂,直接把杨仪从车上轻巧地揽了下来。

三人进了门, 里头自有侍从出来安置坐骑跟马车。

顾瑞河引着杨仪进内, 到了里间, 一个丫头站在炕沿边上,霜尺依旧昏迷不醒, 但脸色却有些不太正常的微红, 呼吸急促。

杨仪上前一探,滚烫, 掀开遮挡她颈间的丝帕:“她动过?”

顾瑞河绞缠着双手, 道:“先前抱过来的时候, 虽尽量小心, 可能还是牵扯到了……到了晚上, 就有些神志不清的……”

杨仪先前给霜尺颈间敷了三七止血散, 给她吃了宁神丹,大红丸。

又写了方子,叫去抓了两副止血镇痛汤。若无意外,情形该稳定才对。

杨仪给霜尺诊了脉,扶额沉思片刻,叫拿纸笔,重新写了一副安脑宁神散,黄连解毒汤。

顾瑞河叫侍从去抓药,杨仪自己先又找出两颗逍遥丸并清热化毒丸,先小心给她服下,又把伤口仔细清理妥当,观察霜尺脸色脉象,应该不至于是血脉出了问题。

做完了这些,杨仪回头。

才见薛放站在门口处,她温声道:“你好歹找个地方去坐着。”

顾瑞河之前六神无主,见杨仪到了,好像看到定海神针。

闻言回头,对薛放道:“小侯爷……请到外头略坐片刻吧。”

薛放看看杨仪,知道她忙了一整天,必定乏累,可病人在前说什么都是枉然。

只得同顾瑞河来到外间,在小厅坐了。

“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薛放打量着这并不宽敞,也跟高贵不沾边的小屋子。

顾瑞河道:“之前住的房子被人盯上,不能住了。”

“外城这里可方便?”

“虽然是外城,但周围邻舍都是我在漕司里心腹或者下属众人,若是有事,自会相帮,反而比在城中要安稳。”因为薛放跟杨仪一起的,顾瑞河竟也不瞒着他,说的详细。

薛放笑了笑:“哦,原来这里是漕司的窝儿了。”

顾瑞河唇一动,作为回应,实则并无笑意,毕竟心里还牵挂着。

薛放看了他两眼,又回头望望里屋。

居然肯为了霜尺,从城中搬到此地……再加上听杨仪说了下午顾朝宗一节,这大公子敢情是要跟顾府家里对着干了?

薛放倒是有点儿佩服他这不顾一切的劲头。

只是难免疑惑。

薛放问:“你喜欢霜尺?”

顾瑞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是。”

薛放见他这么坦白,索性更问:“为什么喜欢她?”

顾瑞河怔了会儿:“小侯爷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不能喜欢她么?”

“好奇而已,你不想说就算了。”薛放稍微整理了整理吊着手臂的布带,勒的他的脖子疼,真想拆了算了:“我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闲着磨牙罢了。”

顾瑞河沉默片刻:“你要我说原因,我很难开口,不过……这种事情,通常是外人看着可笑,自己却沉迷其中的。”

薛放听了这句话,倒是有几分意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却也算不上,只是旁人不在其中,所以不知个中滋味,他们不晓得当事之人的心境,只凭着世俗之间的条条框框来判断,就像是……”

“像什么?”

顾瑞河思忖着:“就像是看见一盆汤,没有任何的热气儿,本能地就以为是凉的,可端起来喝一口,会把人的舌头都烫坏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不亲自尝尝,站在外围,总是想当然。”

薛放听了这般奇妙论调,对他另眼相看:“本来以为你死板板的无趣,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顾瑞河淡淡道:“小侯爷这也是站在外围的话,你跟我并无深厚交际,只从别人口中、或者一两次碰面,便对我种下印象,不过……我对你又何尝不是。”

薛放问:“你对我印象怎样?”

顾瑞河道:“听他们说起小侯爷,只以为是个跋扈飞扬,蛮横不讲理的人。”

薛放却笑道:“这可没有说错。”

顾瑞河随着一笑:“总之,人不仅是有一面的。”

两个人重又陷入了沉默。

顷刻,薛放道:“你为了她跑到这里来,可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

顾瑞河道:“我如今只想保住霜尺的命,其他的也顾不得了,索性走一步看一步。”

薛放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叹道:“真想不到,你倒也是个痴情种子。”

顾瑞河听见“痴情种子”,四个字,微微恍惚。

其实顾瑞河觉着自己担不起这四字评语的。

之前因以为霜尺害了顾瑞湖,顾瑞河确实也恨极了这个女人。

就算明知道顾瑞湖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毕竟是他的弟弟,顾家的人,竟被个娼/妓所害?

但就在他威胁要杀死霜尺的时候,那女人却丝毫也不怕。

她质问他:你难道不知你弟弟是什么人,或许你跟他一样的货色。

她甚至挑衅:有本事立刻杀了我,我还服你是个男人。

当时她那种刚烈狠绝,毫不避让地直视他双眼的神态,让顾瑞河极为震撼,心中竟有一瞬的空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或者说这样的人。

明明是个最最糟烂不堪的娼/妓,怎么会有那种凛然慑人的气势。

就仿佛不堪的不是她……

而是被她凝视的人。

顾瑞河当然知道顾瑞湖是什么货色,漕运司消息灵通,顾瑞湖所作所为,不免传入耳中。

但家里上下都溺爱着,上有父母跟祖父祖母,他一个兄长,又能如何。

曾经顾瑞河也暗中叮嘱过顾瑞湖,可顾瑞湖哪里把他放在眼中,反而嘲笑他畏首畏尾,胆小如鼠。

对于弟弟的死,在最初的错愕跟惊恼过后,顾瑞河反而觉着……冥冥中一切自有注定。

他对于霜尺跟闻北蓟,并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憎恨。

甚至隐约觉着,顾瑞湖死了的话,倒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他不会再荼毒无辜之人了,而自己也不用总是跟在他身后“擦屁股”了。

所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家里宠溺,自己又管不了,但毕竟还有人能够治得了他。

那段时间,顾瑞河一直在巡检司“泡着”。

所有人看着,都以为是大公子因为要给弟弟报仇,所以紧盯着这案子。

连顾朝宗也是这么认为。

他以为,顾瑞河是自己放在巡检司的眼睛。

但是顾朝宗不晓得,不知不觉,顾瑞河的眼里所见的早是案子之外的东西。

比如那个让他意外的女子。

那次薛放跟霜尺密谈,他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可见小侯爷那样出色的少年……顾瑞河心里竟生出几分奇异的滋味。

不是滋味的滋味。

所以佯怒去质问霜尺,其实不过是找个由头,“无事生非”。

谁知霜尺竟猛然攥住了他的领口,把他拉到跟前。

那时候两个人几乎是脸贴着脸。

他嗅到女人身上陌生的气息,却很……好闻。

顾瑞河从来没有跟任何女人这样亲近过,就如杨甯跟那些下属所说,他是顾家里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简直跟顾瑞湖是两个极端。

而更让顾瑞河没想到的是,从那天之后,他的眼睛里更加离不了那个女人、那个明明最不堪的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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