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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心声,情关难过◎

杨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俞星臣也同样愕然。

江公公跟小甘, 姜统领几个都是满脸错愕。

人人都在心里琢磨“和离”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哪两个字。

只有斧头突然想起自己在来的路上,曾同决明说起过王家种种, 还给他解释过什么是“和离”,难道就现学现用了?但也用得不对啊……

江太监先疑惑道:“决明, 你在说什么?”

决明扭头:“一对夫妻过不下去了, 可以商议着……”

他在背诵斧头给他解释的话, 甚至一个字不差。

斧头目瞪口呆。

杨仪却提高声音:“决明!”只叫了一声, 她已是难以自已, 猛地咳嗽起来。

小甘将江太监双双上前,捶背的捶背,安抚的安抚。

决明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呆呆地有些无措。

杨仪嗽了两声。

其实别人不晓得决明的意思,她明白。

不由扫了眼旁边的桌上。

江公公姜斯等人,都以为杨仪是因为决明“童言无忌”而又冒犯, 所以才这样羞恼的了。

但俞星臣却隐隐地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决明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天分, 假如——决明没有再多加那一句解释, 他兴许会以为决明是随口乱说,但他明明解释的很清楚。

那就是他知道自己跟杨仪之间……

俞星臣心中之震惊, 无法形容, 而又不能全信,毕竟太过骇异。

但就在这时, 他看见杨仪竟瞧了眼桌面。

这本是极细微的一点动作, 江公公跟小甘离的最近都没有留意。

俞星臣眉峰微动, 顺势看向桌上。

桌上确实放着几张纸似的, 他假装无意地往旁边走开了四五步, 靠近桌面, 垂眸。

俞星臣看到了镇纸压着的,看起来仿佛是小儿学字乱划出来的一张“图”。

俞星臣微怔,扫过周围,除了一本《千金方》,再没有别的了。

唯一可疑的就是这两张纸,何况,假如真是小儿乱划,为什么杨仪会放在这里,还特意用纸镇压着。

但就算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仍是看不懂这图究竟何意。

趁着杨仪被人围着,他无法按捺好奇,把纸镇取下,掀开另一张。

底下那张,比前一张更像是鬼画符。

俞星臣扫了眼,毫无头绪。他觉着自己可能是多心了。

将纸放下的瞬间,他却又有种奇怪的感觉,重又看向纸上,望着那些看似纵横交错的直线,极不和谐,横七竖八,乍一看杂乱无章,如同乱涂,但是再看,却竟透出一种奇妙的构造,不似信笔而已。

俞星臣盯着那张纸,正欲凝神,便听到杨仪道:“俞大人。”

他蓦地抬头。

杨仪望着他:“怎么俞大人对这些信手乱划的东西感兴趣?”

俞星臣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偷看”别人的东西。

但方才他实在……

不过既然给说破了,他索性大方些:“这是什么?是你画的?”

杨仪并未回答。

她不大会说谎,也不想扯谎,所以这一沉默,俞星臣立刻知道,另有其人。

可是谁会弄这些呢?他看向了决明。

这时候,屋内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中。

杨仪知道他聪明,恐怕已经看出了什么,但也无妨。

她转头看向决明:“你方才说,要跟着我,是何意?”

决明刚刚被她高声喝止,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会儿蹲在地上不敢出声。

听杨仪询问,才道:“我娘说,让我听永安侯的话,只能跟着永安侯。”

杨仪看了眼俞星臣:“那,让你跟着别人……出城去,可行不行呢?”

决明开始摇头。

俞星臣明白了她的意思。

决明自有天分而性情怪异,慧娘不知是怎样做的,才让他答应跟着杨仪。

忽然叫他跟着别人,只怕真不能够,而别人也未必能够安抚住他。

俞星臣轻叹了声,想起决明方才的和离,对杨仪道:“你是非去不可吗?”

杨仪垂眸:“是。”

俞星臣忖度片刻:“你可知道,自从你来了武威,每天散回元汤饺后,据衙门里的记录,路上倒毙以及每日冻饿死的人数大大减少,更不用提卫城跟威远那里……何况你不是说,还要在别的地方也尽快施行的。”

杨仪不知他为何说这些:“我已经做了相应的安排,你提这些,是有什么建议?”

俞星臣道:“我的建议是,你留下来,只有你留下来,才是对百姓好,才会救更多的人。而你去,只能是以身犯险……”

杨仪这才明白:“我说我已经做了交代,就算我不在,张太医胡太医,还有江公公他们也会继续做下去。”

“不止是这个,杨仪,你不知道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俞星臣没有再口称“永安侯”如何,他望着杨仪:“你所做的,完全不亚于我跟薛不约所做,你留,才是更好的选择。”

杨仪垂首,过了半晌,才淡淡道:“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她的声音很轻,而心意已决,不容更改。

俞星臣有些许窒息,良久:“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杨仪抬眸。

俞星臣看向江公公跟小甘。

江太监略一犹豫,终于对小甘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慢慢地退到了门口。

杨仪道:“怎么,有什么不能当着人说的。”

俞星臣道:“那次从海州回来,我跟薛放同车,说起了杨甯。”

杨仪双眸微睁,继而淡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俞星臣道:“当时他以为我喜欢杨甯,怂恿我将她抢回。”

杨仪确实不知,讶异地看着俞星臣。

他的脸色波澜不惊。

——当时,俞星臣曾问薛放:“假如杨仪喜欢别的东西胜过于小侯爷,甚至愿意为了那些而放弃小侯爷,你会把她夺回来?”

薛放道:“杨仪才不会那样。”

他让俞星臣不要拿杨仪跟杨甯比较:“杨甯喜欢当王妃,可是杨仪不会那样,在她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

“你……”杨仪没料到会听见这些话:“你说这个干什么?”

俞星臣凝视她:“当时他还说了一句话,我本来不懂。”

“什么话?”

在车内——薛放又思忖了半晌:“不过,她心目中确实有比我更重要的……”

他没有说完,俞星臣询问是什么,他还故意地卖关子不说,让俞星臣自己猜。

本来俞星臣是猜不到的。

直到现在。他却隐约明白薛放那没说出口的。

“你不明白吗?”俞星臣望着杨仪:“对于薛放来说,他觉着他在你心中未必是第一位的。而第一位的是什么,你自己该最清楚。”

杨仪先是疑惑,迎着俞星臣的目光,她隐约有所察觉。

眼神恍惚了片刻,杨仪转开头。

俞星臣听见她轻声道:“你何必跟我说这些。”

“我只想你改变主意。”

“那换了你,你会改变主意么?”

俞星臣疑惑:“什么?”

杨仪咽了口唾沫,很慢地说道:“你改变主意了么?”

俞星臣汗毛倒竖,仿佛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杨仪的双眸突然间清冷如冰,盯着他:“你不也曾经为了一人,怒发冲冠,不顾一切吗?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做什么?”

俞星臣的瞳仁陡然收缩。

他感觉自己好像猛地被戳了一刀。

门口的江公公跟小甘两个,竭力竖着耳朵想听里头在说什么。

但同时,两人又不住地窃窃私语,无非是商议该怎么办。

姜统领站在旁边,垂眸,显得很安静。

灵枢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

斧头跟决明站在另一边儿,决明忐忑地:“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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