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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星臣转头看向杨仪。

杨仪仍是很安静地望着他,仿佛他跟黎渊的争执,在她意料之中。

目光相对,杨仪道:“别这样,事到如今,顺其自然而已,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俞星臣道:“什么是顺其自然,你所说的顺其自然,就是坐以待毙……为什么就能到这种地步?你不是、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能救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救你自……”

“如果还有法子、我不会放弃。”这次,杨仪没等他说完便开口。

她张开左手,撩起袖子,俞星臣起初不知怎样,只觉着她的手腕极细,凝眸再看,才发现她的手掌跟手腕上,似乎有细小的……那是针孔。

他不由走近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你……”

杨仪并没有挣开,因为没有必要。

她只说道:“这边也有,身上也有……药是不消说的,我每天都吃,偏方之类,针灸的法子也用过,其实我心里知道没有用,谁叫我是根子里弱的。但我也不想就这样……这样轻易的就……”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泪光,声音越发放低:“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也不想在这时侯……”心底又出现那日北境分别,薛放那仰头笑对自己的脸庞。

当时的大雪落在他的发鬓上,隐约有些要白头的样子。

那一幕场景杨仪每每回想,半是甜蜜半是心酸,她终究不能与他共白头……

所以要给他铺一条活下去的路。

竭力忍住那奔涌翻腾的心绪,杨仪重新看向俞星臣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只求你最后这一件事。”

俞星臣望着她。

杨仪长叹了声:“至少别当面去质疑这件事,尤其是别惊动十七,好么?”

她若不说这句,俞星臣对于那什么颠道士要请她去的说法还存有二三分的“相信”,毕竟理智之下,他也是盼着能够天降一个救星的。

可杨仪一说这个,那点希望就化作泡影。

俞星臣知道,什么道士,不过假的而已。不过是为了回头薛十七追问起来,有一个冠冕堂皇、能稳住薛十七别叫他痛不欲生的借口!

忽然间鼻酸,无法遏抑。

俞星臣的眼中蕴起一层薄泪,他可从来不是个习惯掉泪的人。

他深深吸气:“这世上除了他,难道就没有你在乎的人了?”

杨仪的目光游移,终于说道:“对不住。”

越是往南走,天气变越发暖和,跟定北城那酷寒之境大为不同,路边的山林中,已经依稀地透出了淡淡朦胧的绿意。

二月初,从豫州方向,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地沿着官道向北方疾驰。

眼见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们显然是为了赶路错过了宿头,所以要尽快在天完全暗下来之前赶到最近的城镇。

还好,城门正要关起之时,他们进了豫州界的桓城。

寻了一处客栈落脚,正是晚饭的时候,客栈中人数不少。

忽然看到这一队人来到,有人便留神打量。

只见领队的一个,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一张天生讨喜的娃娃脸,被许多人簇拥着,隐隐竟有种不可一世的气势。

有人便猜测这少年的来历,只是看到他们人多,看着又似大有来头,因此都不敢高声。

小二领着众人上楼,底下的人才又纷纷地开始议论。

而时下谈论最多的,自然就是永安侯跟俞监军一行人从北境奉旨回京的事。

提起来,自然少不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大家说起北境中,定北军跟北原的战事云云,有说薛放神勇天纵,单枪匹马吓死地方主将,喝退三十万雄兵的,也有说俞监军乃是再世诸葛,竟借了北风,把祖王城的雪峰震塌,覆灭了一整个王城的,还有说杨仪乃药师菩萨,所到之处,扶危解困,能够活死人生白骨……之类。

这种种事迹,说的天花乱坠,且都仿佛真之又真,如假包换。

原来这段时间里,定北城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中原之地都知道了。

不过口耳相传,自然会有添油加醋,比如薛放的传说,便是定北城跟夏州两件儿合起来了。

但百姓们对于名将,神医,乃至于“再世孔明”的故事,自然是津津乐道,坊间已经有无数话本演绎。

正说着,却有个有点难听的公鸭嗓声音道:“别的都罢了,只有那永安侯,我看未必是真。”

大家纷纷看向此人,有人惊讶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那人见问,来了精神,便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我有个亲戚,就在永安侯回京路上必经的澶州,家里有人病了,请了多少大夫都不能医治,正好听说永安侯经过,他便赶去求救,当街跪请,以为永安侯是个最心慈而且妙手的人,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谁知连永安侯的面儿都没见着,直接就被人赶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问道:“然后呢?”

那人嗤了声,道:“然后,我那亲戚就气疯了,他气不过,当街说了永安侯两句,谁知就被官兵捉住,痛打了一顿,听说几乎打死呢。”

他说完后冷哼道:“你们听听,倘若永安侯是个有能耐的,岂会这样对人?不肯救人还打人……到底是个女流,谁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呢。也许只是仗着皇上对她的偏宠……呵呵……”

在座众人之中,自然不乏明白人。有人觉着他对永安侯大不敬,喝道:“不许胡说!永安侯自然是个真菩萨,如果有假,起会从京城到北境,人人称赞?”

也有的说道:“对!我有个朋友是北境之人,他写信给我的时候,盛赞永安侯,说是永安侯在北境做的那些事,一万个男人也未必做得成!你不知道究竟便少在这里诋毁!”

先前那人不服,说道:“这世上多的是阿谀奉承的人,反正我那亲戚确实没求医成功,反而被痛打了一顿是真。而且,我听说永安侯的父亲死在北境,她竟然不管不顾,不跟着灵柩回京,简直不孝……这样的女子……”

正说到这里,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样东西,正打中了那人的嘴。

刹那间,鲜血横流。

原来打过来的,竟是一只茶杯,不偏不倚,把那人的牙齿磕碰掉四五个,弄得满嘴的血。

那人几乎昏死过去,仰头倒地,不知如何。

底下众人莫名其妙,有人左顾右盼,看到在二楼栏杆前站着一个人,正是先前那带人进客栈的娃娃脸的少年。

只听那少年哼哼冷笑了几声,道:“世间便是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才叫好人寒心。永安侯的父亲正是被那求医不成的混账王八羔子所害,如今又出来一个!这得亏永安侯身边有人护着,倘若没有人跟着,岂不是也被这不知体统道理的混蛋给害了?你还敢在这里说这些黑白不分的话!”

此刻那人已经捂着嘴爬了起来,又惊又怒,听了这番话,他跳脚道:“你似什么人,为什么打人!”因为门牙都缺了,说话漏风口齿不清。

楼上的人笑道:“本来想只赏你一个杯子……你既然这么上赶着,我就不客气了。”一招手,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极快下楼,拎着那人直接出了门。

处置了这些,那少年才似满意,回身进房,剩下众人不免又开始议论纷纷,不晓得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又猜那被架出去的家伙是什么下场……

这少年自然不是别人,正是陈献陈十九。

他出京一路北上,也是为了接迎杨仪的。

此刻陈献回到屋内,敛笑叹息。

身边一人道:“十九爷,别为了那些糊涂宵小的话儿上心。打他一顿,扔进县衙牢房里,自会有人收拾他。”

陈献道:“我哪里是为了那鼠辈。”他摇摇头,皱眉道:“我只是忽然想到,永安侯也算是至贤至圣的人了,可就算这样,仍是有这些糊涂不清的话缠着,我是替她不值。”

那心腹点头道:“十九爷刚才说的那句话很对,像是杨院监真真是可惜了,幸而小公爷跟姜统领都在永安侯身旁,自是无恙。”

陈献却又道:“我担心的不是外人作祟,听说她的身体可更不好了,但愿无事。”

心腹道:“十九爷放心,林院首他们也都在路上了,皇上这次可真真是皇恩浩荡,不过,永安侯也当的起,当之无愧!北境这一定,天下都稳了。不仅是永安侯,俞监军,还有薛督军,应该都会高升吧?”

听他说起这些事,陈献才笑道:“升升,你眼里只有这个。”

心腹笑道:“属下自然是个俗人,逃不开这些功名利禄的。”

次日天不亮,陈献带人启程急急向前,快到澶州之时,前方官道上有队伍行来。

陈献一眼先看到了队伍中的灵枢,扬眉笑道:“总算接到了!”扬鞭快马向着那边冲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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