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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江为功叫了阑珊,去靠近城门口的铺子里吃烧海胆,他从本地一名老船工那里打听到有这种美味,就着热热的烧酒,最是对味儿。

正好今日他的公务干的顺利,心里高兴,便拉着阑珊去尝鲜。

那家店很是简陋,连个正经的铺子都没有,只是头顶一张棚子张着,撤去棚子就是露天的了,几张小木桌子随意摆放。

来吃的多半都是些工地上干活的工人,有一种海胆拌面最受欢迎,宽宽的手擀面浇上些酱油汁儿,葱花,姜丝,再挖一个海胆进去,伴上一杯烧热的酒,不到半刻钟就吃光了,又饱肚子,又解馋,还能抗寒。

江为功也依样画葫芦要了两碗,阑珊是第一次吃这种海胆,看那黑乎乎毛耸耸的,笑道:“此物我先前只听闻过,还是第一次见。”

江为功道:“你哪里听过?我连听都是第一次。”

阑珊笑道:“是一本书上看来的。”

江为功听是书,就未曾追问,低头试着挖了一勺海胆吃,只觉着入口即化,鲜香蔓延,当下大喜。

两个人吃着,江为功感慨说道:“我忽然又想起来上次咱们吃鱼片粥的事儿,你说温郎中,好好的吃顿饭又怎么了,非得闹得那样,假如当时大家融融恰恰的,这会儿有这样好吃的,哪里能忘得了他?”

阑珊垂眸:“人家也不缺这个。何况他也未必爱吃。”

“这倒是,”江为功点头,又扒拉了一口面,“不过你听说没有,说是温郎中身体不大好,风传像是要回京呢?”

经过上次元宵夜的不欢而散,阑珊心里只当温益卿是“路人”了。

此刻便淡淡道:“我倒是也听说,京城内公主一再派人来催他回去,真是鹣鲽情深,不知他坚持些什么,横竖这里没有别的棘手难办的事儿了,他也该走了。”

江为功眨了眨眼,忽然道:“小舒,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温郎中?”

“也谈不上不喜欢,我对这个人……无感。”

江为功笑道:“我只是想起你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就揭他疮疤的事儿,那会儿我极佩服你了。”

阑珊听他说起此事,低头不语。

江为功喝了一口酒,道:“这温郎中的遭遇也是奇特,原配是咱们工部前辈大师计先生的女儿,听说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那位计小姐着实薄命,竟在新婚夜葬身火海,听闻伺候温郎中大病了一场……调养了两三个月才完全转好。”

阑珊皱眉:“是吗?”可又一想,病不病的谁知道,或许只是传言,又或者是他故意放的烟幕而已。

江为功见她仿佛不信,便道:“我家里原先有个生药铺子,常有宫内的太医光顾,所以认得一位,据说有一段时间温郎中的情形很不好呢。后来也不知怎么又好了。”

若真的是太医口中传出来的,倒不像是假的。

阑珊听的有点发怔。

江为功道:“你看他又昏厥又吐血的,是不是那会儿留下来的病根?”

阑珊一阵心烦:“你怎么总说温郎中?你再说我都吃不下饭了。”

江为功也自省了,笑道:“可不是吗?我常常怕见他,怎么眼前一清净,自己倒不习惯起来。我自罚一杯,对了你也尝尝,知道你不善饮,只喝一口醉不了的!”

阑珊正有些心乱,给他撺掇,就也举杯喝了一口,辣辣的酒入喉,心窝里便升起一团暖意。

两人吃的差不多了,正结了账要回去,却有两个路人经过,道:“那边到底怎么了,居然打起来。”

另一个缩着头道:“其中一位像是造船局的某位大人吧?多半得罪了人。”

阑珊跟江为功听了很是诧异,忙向他们所指的方向而去,匆匆拐过街口,果然见有一人靠在墙上,闭着双眼垂着头,竟是飞雪!

两个人看清后大惊,急忙扑过去,一个叫“小叶子”,一个叫“飞雪”,一左一右将飞雪扶住。

飞雪的脸上有血痕,满面粉粉白白一片狼藉,眼睛更是不知给什么迷了,竟睁不开,听到两人声音便忙握住阑珊的手。

阑珊第一次看她这样狼狈,吓得问道:“是怎么了,谁动的手?”

江为功气急:“他妈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小叶子动手!”

阑珊有察觉她脸上的白色粉末有一股异味,嗅了嗅,竟像是石灰粉,当下忙道:“这是石灰粉不能用水,快,快取菜籽油来清洗!”

还好旁边店家都是认得江为功这位食客的,立刻取了菜籽油来。

飞雪忍着眼中的剧痛,眼前却仍看不见东西,只仍紧紧地抓着阑珊的手道:“舒丞,不要乱走。我担心有人对你不利。”

江为功喝了酒,听了这话更加难忍:“谁敢?小叶子你告诉我!”

飞雪顿了顿,终于低低哑声说道:“刚才那两个人偷袭了我,听声音,倒像是之前跟随温郎中身边的。”

江为功大吃一惊:“什么?”

阑珊屏息:“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下手?”见飞雪不答,阑珊咬牙道:“不急,我去当面问他就是了!”

两人扶着飞雪回到造船局,又叫宝财去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眼睛。

虽然给菜籽油冲过,飞雪的双眼仍是红肿起来,大夫也不敢说以后会不会失明。

那石灰粉在眼睛里烧灼,何其痛苦,飞雪虽不肯出声呼痛,可双眼泪流不止,肿的吓人。

阑珊看飞雪这般痛苦,心中却有一团火似的烧起来,她叮嘱江为功帮忙看着飞雪,自己便出门径直向着温益卿的公事房而去。

不料到了地方,才知道温益卿下午时候没到,听说身子微恙。

阑珊知道他也安歇在造船局,当下又往后院而去。

穿过月洞门,却见院中静悄悄的,房门半掩。

阑珊拾级而上,才要把门推开,就听到里间有人说道:“我说过了,这种药很难调的,这翎海地方小,连个远志肉都没有!如今驸马的情形已经不妙,最好的法子是赶紧回京。”

另一个道:“驸马自己不肯走,我先前劝他,还同我发脾气。”

“实在不行,就用那种法子……先斩后奏!横竖被驸马怪罪,总比难向公主交代要好。”

阑珊本来无心偷听的,不由自主听到这里,心中有一股寒意陡然而生。

她突然想起之前宝财捡起的那个小锦囊。

却在此刻,屋内脚步声响,听声音是冲着门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