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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这几天加起来的觉只怕还不到两个时辰,正是精神恍惚的时候,听了这声音,还以为幻觉。

然而下一刻那来人已经急不可待地跳了进来,一眼看到阑珊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似的,那人叫道:“好啊你,你这个没心肝的人,你居然还在这里如此安逸!”

阑珊诧异地睁开眼睛,果然见是西窗:“你怎么……来了。”她试着欠身起来,却竟站不起身。

方才全靠飞雪扶着,这会儿一阵挣扎,终于才摁着桌子慢慢站起。

“我不能来吗?还是说你害怕见我?”西窗已经跑到桌子前,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叫道:“哼!我听人说你去过大理寺,为什么不去见主子!”

阑珊深深呼吸,笑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西窗越发愤怒:“你还有脸问,这都几天了,你连个脸都不露!你要想知道,自己去看啊!”

阑珊说道:“本是要去的,就是最近太忙了些……”

“忙?什么事儿比主子还要紧!”西窗指着她道:“我看你不是太忙,就是太没心肝而已!”

“西窗。”阑珊还陪着笑,可才一笑,心头有一紧:“你怎么匆匆就来了,殿下还好吗?没事儿吗?”

“你不要假惺惺问我!你怕是盼着殿下出事吧!”

“我怎么会这样呢?”

西窗吵闹的时候,外头也有不少官员听见了,有人便往这里好奇地探头探脑。

有人因不认识西窗,便问道:“舒丞,可有什么事吗?要不要叫侍卫?”

西窗听了大怒:“叫什么侍卫?好啊,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你们这些杂毛都不把本公公放在眼里了?”

阑珊忙往外挥了挥手,那些人见西窗如此泼辣,也吓得退后。

西窗见人都跑了,不免又把火发在了阑珊身上,他道:“哼!我早就听说了,杨尚书很待见你,好像是把那圣孝塔的修缮也交给了你?很想你一展所长,在京内一鸣惊人呢!舒阑珊,真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主子对你有用的时候你就巴巴地靠上去,如今落难了,你翻脸不认人?!”

阑珊知道西窗是个直心的人,又是一心为了赵世禛,所以并不计较他的话。

何况这些日子她真的并没有去探过赵世禛,所以也甘愿受他几句责骂。

可是这几句说的又狠又辣,竟让她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阑珊低着头,强忍着不请自来的泪。

谁知正在这时侯,门口有人冷冷地呵斥道:“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这儿大放厥词!”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阑珊抬头,见竟是温益卿?!

温益卿并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纵然你是荣王殿下的身边人,也不应如此,还是说,是荣王殿下让你来这里大闹的?”

西窗扭头看了看他:“我们主子才没这个闲心呢!”到底还顾及温益卿的身份,并没有对他也破口大骂。

温益卿道:“既然不是殿下的意思,你这一场痛骂又所为何来?”

“我们主子不屑计较这些,只是我眼睛里不揉沙子罢了!”西窗说着,又瞪了阑珊一眼。

就在这时飞雪总算回来了,她已经听说有人在营缮所大闹,没想到竟是西窗,一惊之下忙上前拉住他:“你怎么来了?”

西窗见了她越发有了精神,叫道:“我自然替主子骂这没良心的!”

飞雪皱眉喝道:“你给我出来!”硬是将他拉了出去。

剩下阑珊一人在公事房中,茕茕而立。

门口,温益卿扫了眼,却发现她虽无语,双眸之中泫然欲滴。

温益卿本来要走,可见阑珊如此,却忍不住道:“舒阑珊,你这人倒也有趣的很,对着我非打即骂的,我只说一句无心的话都能惹怒了你,便会同我不依不饶的。可是方才荣王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手都要戳到你的鼻子上,骂的如此狗血淋头的不堪,你倒是好脾气的很,仍旧不在乎不还嘴,你这是看人下菜碟儿呢,还是天生贱呢?”

阑珊默默地听着他说这些话,听完了后才抬头笑道:“这当然是看人下菜碟,对我看得起的人,就算他再怎么样对我不好,我也喜欢。可对我讨厌的人,他就算对我好,我也觉着恶心!”

她的眼睛里明明还有泪珠打转,话却说的这样狠。

温益卿知道她又在借题发挥的骂自己,一时不怒反笑:“好,好,不止是你贱,我也够贱的!我就不该替你说话挡着那小太监,就该让他骂你骂到死!”

“是啊,温大人,以后可别这么贱了,叫人瞧不起。”阑珊回答。

温益卿脸上的肿已经消了,可唇上的破损之处还没有痊愈。

他也想不通,明明只是经过营缮所,可听到西窗骂的那么起劲儿,周围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暗中偷笑,他竟不能容忍。

这真的是他太贱了吗,竟要跳出来自取其辱。

两个人彼此对视,各自的眼睛里均是冰火交加。

院子里其他官员们都看呆了。

这工部本来是极枯燥的,可如今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竟弄得这么跌宕起伏让人心潮澎湃,戏台上也没这么精彩的戏码。

最后温益卿拂袖转身,自行去了。

剩下阑珊呼了一口气,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整个人往圈椅里一倒,昏昏沉沉。

且说飞雪拽着西窗出了工部,才呵斥说道:“你方才怎么可以那么对舒丞!舒丞做的一切都有她的原因的!”

西窗眼圈都红了,他哪里想要这么对阑珊,只是心里实在窝火的很,所谓爱之深才恨之切。

“什么原因,我就不信了,”西窗也是满怀委屈,抽噎着说道:“他明明只顾他的仕途,如果真的有心,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见他去冒一头呢,就连那个方秀异都偷偷地去过,龚小姐也还去探过两次呢!他们还知道有情有义……哼,主子算是白对他好了一场。若早知这样,当初何必犯了大忌讳去救他家里人呢?”

飞雪气道:“你还说?”

西窗挥动拳头:“主子虽然半个字不提他,我也知道主子心里想见,这个王八羔子,我恨不得打他一顿。”

飞雪忙问:“主子还好吗?”

西窗嘟嘴道:“身子是没大碍,可那些人整天轮番上场的询问主子,虽看似客气,实则叫人浑身都不舒服,得亏是主子,若换了我早疯了。皇上怎么能怀疑主子呢,难道不是他的儿子吗?”说到最后,西窗捂着眼睛哭起来。

飞雪叹了口气。

送走了西窗后飞雪回来,对阑珊道:“你不要往心里去,西窗也是为了主子担心之故,实则不是有意要伤你的。”

阑珊一笑:“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宁肯他多骂我几句,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是我该受的。”

飞雪忙道:“你不要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主子必定也不喜你这样。”

阑珊无声地笑笑,半晌才又幽幽地说道:“我欠殿下的实在太多了,若说两句话就能救他,去看他一面就会免了他的罪,我自然是千百般愿意,但是不成,所以我现在要为他做一点实事。做点真正的能帮到他的事情。”

这几句话说的很轻,很淡,飞雪默然听着,却仿佛整个人喝了一杯新酿的糯米酒,微酸里泛着微甜,让人眼眶发涩,心底却是温软了。

这日将近傍晚,姚升来了一趟,他假意寒暄着到了房内,才匆匆对阑珊说道:“我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最近皇上提拔了各部的精英心腹之人,全调到了新建的北镇抚司去了,昨儿又下了一道口谕,叫我们大理寺明日之前把荣王殿下转移到了北镇抚司去。我不是吓唬你,听说这镇抚司比司礼监还可怖数倍呢,据我所知司礼监也有几个能人就在镇抚司里,以后京城内王公大臣们的案子,直接就都归镇抚司管,他们自行判案不受三法司约束的。”

阑珊的心又是一紧:“皇上想怎么样?”

“我哪里能揣测圣意,可总有种不妙的感觉,”姚升来去匆匆,临去时候商议说:“不如趁着殿下还在大理寺,这门槛略微好进些,你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