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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的是,“舒阑珊”曾经是杨时毅的“师弟”啊,又有了夫人跟儿子,所以任何人都觉着舒大人举手投足有些婉柔之气,却一概以为她“雄风不振”而已,绝不会怀疑到她是女子身上。

如今人在跟前,一个个才如梦初醒,感慨各异。

有些对阑珊并不格外针对的,还微微地欠身拱手向她行礼,有些瞧不惯她行径的,却皱眉侧目,面露鄙薄。

阑珊也不知杨时毅为什么特意让人传信,叫她来工部相见。

但是杨大人做事自然是有章法可寻,所以纵然是心下不愿意,也仍是硬着头皮来了。

一路往正堂院而行的时候,不免又遇到了几个营缮所的旧识。

有几个昔日的下属,特意跑来行礼,仍是以“舒大人”称呼。

阑珊只能勉强含笑还礼。

经过决异司的时候她特意加快了脚步,幸而不曾跟人遇见。

终于到了正堂院,进内拜见杨时毅。杨大人就将皇帝的旨意告诉了她。

阑珊听了愕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还特意要晏成书带了自己进宫,但她最担心的却是皇帝要翻旧账,如果因此质问起晏成书的藏匿欺瞒之罪可如何是好?

杨时毅看她面色忐忑,就猜到她心中所想,便道:“你不用担心,只管陪着老师去就是了。皇上对于老臣还是颇为眷顾的,何况当初老师跟你父亲并称为工部二成,国之双璧,就算是为昔日同僚之情谊,也该相助于你,皇上自然明白。”

阑珊感激:“多谢师兄指点。”

杨时毅道:“比起担心皇上问责老师,我更忧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阑珊忙问:“不知何事?”

杨时毅道:“荣王将要回京了,你可知道?”

阑珊一惊:“是……曾听说过。”

杨时毅看着她整齐的鬓边,银白的素缎跟乌黑的鬓发和远山般的黛眉相映,如雪的素面上只有朱唇是有些娇的轻红色,宛如画中人。

“你跟荣王,”前所未有的沉吟了会儿,杨时毅道:“你自然清楚。恐怕皇上那边也有所预料。”

阑珊突然紧张,喉头隐隐地有些干涩:“师兄……”

杨时毅道:“我只是提醒你,如今你身份公告于天下,若是荣王对你有那种心思,他恐怕不会放手。”

阑珊突然有些发晕,她试着往旁边挪出一步,手扶住了小茶几的一侧。

杨时毅见状便从桌后转了出来:“怎么了?”

阑珊勉强抬眸看他一眼:“师兄……请继续说,然后呢?”

杨时毅对上她的双眼,却是一笑道:“然后?这种事情,外人最难掺和,而我更不想参与其中,你先前打算南行的用意,我也能猜到一二,但是老师在京内,你一时又走不了。姗儿,这件事总要有个了局。”

阑珊微微发抖。杨时毅看着她的手搭在桌边上,手指也随着轻颤。

杨时毅凝神,片刻后道:“我问你,你想入王府吗?”

阑珊静了片刻,摇头。

杨时毅道:“其实逃避不是法子,你总该清楚,只要荣王愿意,天涯海角也能找到。”

阑珊是清楚,只是除了这条路她没有别的选择。

杨时毅却道:“前些日子,听说嘉义侯之子曾去你家里说了些荒唐的话,虽然都是些不经之谈,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嫁人为妇呢?我是说,如果你嫁给别人,荣王只怕就不得不撒手了。”

阑珊听到“嫁人”,越觉着恐惧:“杨师兄,我、我不想要嫁人。”

“为什么?是怕遇人不淑?”杨时毅问了这句,又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逼你嫁给徐勇。而是……别人。”

“别人?”阑珊疑惑,总觉着杨时毅说这话时候的神色略有些异样。

杨时毅看她一眼,缓缓转过身去,过了半晌才说道:“是,别的能护着你的合适之人。”

“别的……能护着我的……?”

阑珊看着杨时毅的背影,隐隐觉着杨时毅的语气似乎是有所指,仿佛真的就有那么一个人似的。

但是到底在说的是什么人,她却一无所知。

十月下旬,又落了一场雪。

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夜,还没有停。

这日黄昏,寒风裹着雪花从天空阵阵洒落,城内外行人稀少,人们都躲在生着炭炉的房间内取暖去了。

淮州城的城门小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从班房里出来预备着要关闭城门。

他特意往外张望了一眼,远远地看到官道上居然还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往这边驶来。

“这么冷的天,还有人赶路啊……这幸亏是到了我们淮城,不然这方圆二十里只有一家客栈,估计也客满了,却不知如何是好。”

小吏大发慈悲,便揣了揣袖子,决定等这马车进了城再关城门。

只是看马车走的不算太快,要过来的话至少也得一刻钟,何必在城门口吹风呢,于是又回身去了班房里烤火。

又过了片刻,小吏觉着时候该差不多了,便带了两个士兵出来,准备接人,关门。

不料才冒头,耳畔就听到一阵迅猛如雷的马蹄声响起,来人好像还不少。

小吏吓了一跳,急忙冲到城门口往外一看,果然,见那辆马车已经快到城门口了,但是在马车之后,却有一匹白色的高头骏马,四蹄如雷,踏地而飞似的往前疾奔!

而就在这一匹马之后的百丈开外,还有十几匹的高头骏马,如同追随前头的马匹一般,急如离弦之箭,声音随风远传而来。

小吏跟身后的两个士兵都看呆了:“这、这是……什么情形?”

说话间,那遥遥领先的一匹马已经超过了后面的那辆马车,却并没有丝毫停留的一直往前冲去。

直到越过第一辆马车,那马上的人才一抖缰绳,白马斜斜地冲到了官道正中,临近城门之下,竟不偏不倚地调转身子停了下来!

那给拦住的马车早就放慢了速度,可却没想到白马竟是这样果断,吓得急忙勒住缰绳,硬生生地才将马车给刹停住了。

车夫一跃而下,战战兢兢。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身影从车内跃了出来,向着马上的人跪地行礼。

城门口的小吏跟士兵越发的瞠目结舌,也不顾风大,战战兢兢走到城门之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情形。

他们看的清楚,那骑士虽在马上,身披玄色的斗篷,但遮不住轩昂挺拔的身形,纵然是背对着他们,却给人一种煞气凛然、叫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雪花从天而降。

两辆车都停在了路上,而跟随其后的那十几匹马虽然赶了上来,却并不靠前,隔着数丈开外也勒停了。

只有那白马上的一个人独自横在车前。

因为赶了太久的路,他的鬓发之间落满了冰雪,雪给热气蒸腾化成了水,沿着鬓边流淌而下,如同汗水一般。

但发顶上的雪却慢慢地化成了冰,凝结在青丝跟那顶束发的银冠之上。

此时有几片从天而降的雪花落在他浓烈的长眉间,又迅速化成了晶莹的水珠。

而在鲜明的剑眉之下,微挑的凤眸直直地看着那仍是半掩的车门。

终于他哑声说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