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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对李尚书的观感极好,又听他话语风趣,只是未免捧得自己太高了,当下笑道:“我不过是萤火之光。自然做不到事事都能,但如果杨大人有什么吩咐差事,我自然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最后八个字说完,杨时毅忍不住皱了眉头:“怎么我会让你去赴汤蹈火吗?”

阑珊脸上一红:“是我失言了。”

李尚书笑道:“你别理他,他心里乐着呢!白得了一个能干活又不领薪俸的人……我怎么就遇不着呢?只是我劝小舒你别这么早就慷慨激昂地立下这些誓言,他这个人是喜欢秋后翻账的。”

阑珊还未言语,杨时毅瞅着李尚书淡淡地说道:“你提秋后翻账,我突然想起来,你曾经答应我,年后就把之前南省秋汛那一项银子拨过来,可别忘了。”

李尚书目瞪口呆。

阑珊听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不由笑了。

此刻李墉从外头来:“饭菜准备妥当,只等大人示下。”

杨时毅看阑珊,阑珊会意,忙道:“只随大人的意思。”

杨时毅才道:“天寒地冻的,别到外头,就在这屋子里。”又问李尚书:“你可要喝酒吗?”

李尚书道:“不敢,你杨大人的酒不是好喝的,回头别又跟我算计银子。”

不多会儿饭菜传了上来,就在那张圆的紫檀木桌上摆放了,李尚书道:“早听说你这里的厨子是特从北州请来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了,我倒要尝尝看。”

阑珊起初以为是他们两个要吃,正要回避,杨时毅道:“李尚书不是外人,一起坐了吧。”

阑珊一怔,再三谦让,李尚书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引到桌边:“坐了吧,难道我连跟你同桌吃饭的福气都没有吗?”

话说到这地步,阑珊自然不敢再推辞了。

李尚书又瞧着面前菜色,笑道:“宫保虾球,花胶瑶柱,这是什么?”

李墉从旁笑说道:“大人,这是竹荪芙蓉汤,这是海参虫草炖的白鹅,这是鱼圆,用黑鱼的肉做的,没有腥味是最好的。这一道是菜心凉拌的海蜇头,加了香醋。”

李尚书道:“果然都是好东西,是我沾了小舒的光呢。”

阑珊看着桌上的菜品,多是滋阴补气之物,不由看向杨时毅。却见他对李尚书道:“李大人家里也不缺这些,怎么跟从没尝过一样。”

李尚书笑道:“我家里的自然是有,但比不过杨大人这里的香甜。”

“对李大人而言,只要不花钱的自然都是香甜可口的。”

李尚书指着他道:“知我者,首辅大人也。”两人不禁一笑。

不知是不是因为给李尚书插科打诨的弄的心情也放松了,又或者感觉到杨时毅的真心关切,这一顿饭阑珊吃的十分甘美。

吃了饭后,李尚书又问阑珊鄱阳湖有关的事情,以及江为功为什么会漂流水上那么久还会生还,简直要把阑珊当作无所不知了。

关于江为功奇迹生还的事情,其实阑珊跟江为功本人也研究过,得出的结论却让江为功有些“无法接受”。

他们两个分析,江为功阴差阳错给那巨鱼拍出漩涡后,入了独信江的支流,他当时晕厥过去,自然不能挣扎呼吸,也不至于吞咽许多河水下去,所以身体反而会很快地浮出水面。

加上他长的又有些胖,无形之中就如同一个气囊似的飘在水上,所以才有惊无险地飘到了信河。

江为功宁肯相信自己是给神明庇佑,也不要承认自己是因为“胖”。

李尚书听后,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我早听说这江为功是个胖子,没想到胖有胖的好处,倒是因祸得福呢!也注定了他是这鄱阳湖灾劫的克星,这才有惊无险地又爬了回去,等到你从天而降。”

杨时毅起初还听他跟阑珊说话,听到这里便起身往外去了。

阑珊看了眼,担心杨时毅有事情不能耽搁,才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李尚书也看了一眼杨时毅,忽然问道:“小舒啊,你才回京,怎么就要走呢?”

阑珊一怔,想了想只好说道:“其实我原本也不是京城人士,如今又是这个……这个身份,京城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宜居之地了。”

李尚书道:“有杨大人看着你,你怕什么?”

阑珊道:“我自然知道杨大人的关护之意,但我又怎么能连累他呢。”

“连累?”李尚书皱皱眉:“你是怕皇上因此降罪,还是怕御史因而弹劾?”

当初皇帝赦免了阑珊的欺君之罪,民间对此自然是重口纷纭,褒贬各有,朝堂上倒也起过一阵汹涌波涛。

无非是御史趁机弹劾杨时毅,说他认人不清,颠倒官体,很该自请其罪等等。

但不等杨时毅开口,便有持不同意见的言官出面,将阑珊为官后所做所行一一陈述,把那人驳斥的哑口无言。

最后,却是靖国公出面,说道:“各位,我记得在《南史》之中就有先例,一名叫做娄逞的女子便是女扮男装在朝为官的,后来被人发现身份,皇帝赞赏她的才能,并没有因而降罪,反而赦免了她。另外太平广记中也有记载,汾阳王郭子仪的下属之妻,代替其夫任职,做到御史大夫一职,另外五代西蜀有女状元黄崇暇,官到司户参军,这些女子的功绩都不比男人差,圣主也都宽仁赦免。至于花木兰,孟丽君等就不必多说了。所以女子为官不是什么稀罕事,现有着这样的先例,如今盛世,皇上又是开明英武的圣主,只要于国于民有利,又何必拘泥呢?”

靖国公说罢,李尚书,宣平侯,乃至兵部游尚书也出言附和,这才把那一番议论给压下去了。

此刻李尚书便对阑珊道:“你大可不必怕,这一页已经揭过去了,以后你该怎么过活的依旧怎么过,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阑珊心头一动,只默默的。

李尚书又笑道:“你当然是知道的,我直到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仅在满朝文武眼中,还是在天下百姓眼里只怕都是异类,但又如何呢?难道为了他们不去指手画脚,我就非要去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生一堆不知是贤还是愚的孩子?不不,我还是觉着我独自一个,比较清静自在。”

阑珊不由笑了:“您说的是,只是世人多半都是循规蹈矩的,极少能够有勇气特立独行,挺身如此的。”

李尚书道:“自然管不得别人,就管管自己罢了。不过,我对小舒你……倒是颇为投缘。”

阑珊一愣:“嗯?”

李尚书道:“实不相瞒,之前你身份未曾曝露的时候,我一见你,心里就喜欢的很。竟是从没有觉着任何一个人跟我这样投缘的,后来知道你是女儿身,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怜惜,先前你突然离京,我心里实在不舍,自以为从此再不能见着了,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缘分,你偏回来了……”

阑珊本以为李尚书是重才而已,可听这话似乎又太亲密了。

她不由有点忐忑,又想起李尚书方才说“孤家寡人”,以及吃饭的时候屡屡给自己布菜的举止,居然有点如坐针毡。

偏偏李尚书又目光转动频频看她,大有欲言又止的情形。

阑珊看在眼里,心跳不由加快。

只听李尚书道:“我有一句话,说出来又怕吓到你,只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到底要告诉你……你愿意呢更好,你不愿意呢就当作我什么也没说过。”

阑珊看着李尚书脸上那一点貌似赧颜之类的神情,快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心里只盼杨时毅快回来解开这个窘境,可又怕杨时毅这会儿进来,彼此更加尴尬。

却听李尚书咳嗽了声,道:“小舒啊,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义女?”

在李尚书断断续续说这句的时候,阑珊几乎要跳起来捂着耳朵,直到听见最后两个字。

“什么?”她吃惊地看向李尚书。

李尚书又咳了声,笑眯眯道:“义女啊,就是我认你做干女儿,你总该知道我没有夫人,自然也是膝下无子,而你也算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偏我跟你又格外投缘,所以我想……”

阑珊瞪着李尚书,原先的羞窘不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春风拂过心头似的欣慰和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