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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阑珊冒出一句:“宜尔,你会不会怪我?”

郑适汝一愣,继而笑道:“傻瓜,你说什么呢。”

阑珊喃喃道:“我不知道,只是觉着难以见你。”

“你若是因为太子跟荣王,那大可不必。”郑适汝一阵见血的,又说道:“我早就知道世事无常,何况这更是皇家,风云诡谲瞬息万变,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生生死死都是寻常的,你纵然不懂这个,难道不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那个位子自然是有能者居之,不管是用什么手段,成者为王败为寇,如此而已。”

阑珊垂头不语。

郑适汝又笑道:“现在回想,应该是我当初一句话说错了,激发了荣王的性子。”

阑珊诧异:“什么?”

郑适汝笑了笑,道:“当初你给滇南的人带走,荣王将要迎娶郑四,我心里又替你担忧,又觉着不快,那天在宫内见着,便嘲讽了他,说我不信他能护着你。”

回想当时,郑适汝长叹道:“我知道不该激他的,可就是没忍住。后来他把……”话到嘴边却又醒悟,赵世禛自然不会把亲手除掉郑家兄妹等事告诉阑珊的,便改口道:“他大概把那句话记在心里了。”

除了这件事外,郑适汝甚至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狄人为何突然犯境?荣王为何那么急切的自请巡边?以及撺掇赵元吉抢功的那些人,这一系列真的只是巧合吗,是太子的命不好?还是……

还是有人苦心孤诣,一步步的铺了一条给太子的下坡路。

但正如她自己所说那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何况太子的确是自寻了死路,怪不得别人趁虚而入。

郑适汝定了定神,不想阑珊再为此事想不开,见阑珊呆呆地看着小郡主,便逗她道:“是不是比才生出来好看多了?当时吓我一跳,若不是亲生的,只怕立刻要叫人扔了,怎么能丑成那样儿。”

阑珊果然忍俊不禁,又苦笑道:“当着孩子的面儿,别瞎说。”

郑适汝道:“是实话,哪里就瞎说了。对了,皇上也给她起了名字,叫‘宝言’,你觉着怎么样?”

“宝言?”阑珊这才眼前一亮:“这个名字极好听。我很喜欢。”

郑适汝笑道:“我也觉着不错,之前皇上对这孩子淡淡的,我本以为他不留心这个,没想到特意写了,又叫太监特送了出来。承胤,宝言,皇上还真的挺会起名字的。”

她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孩子身上,才引得阑珊重又绽放欢颜。

此后在阑珊给封为正妃后,郑适汝也派了人送了礼物到王府,可见心无芥蒂,同阑珊仍是一如往常。

此刻赵世禛见了郑适汝,也仍是如往昔般行礼,只是口称:“嫂子。”

郑适汝瞥他,神色依旧淡淡的:“荣王从哪里来?”

赵世禛道:“自王府。”心中一动便道:“姗儿病了,才回去看了她。”

“病了?”郑适汝果然上心,忙问:“什么病?怎么病了?”

赵世禛道:“说是什么思虑过度,我看她很有欲言又止的意思,不肯对我说实话,嫂子若有空儿,也可以去看看她,替她开解开解也好。”

郑适汝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番话,可见对阑珊的确是上心的,当即微微一笑:“知道。”

荣王这才退后一步,让郑适汝众人先行而过。

等他们去后,赵世禛才问门口的小太监:“太子妃来做什么?”

那小太监低低说道:“奴婢在外头听着,像是因为皇后娘娘……”

今日郑适汝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却是皇后派人传她入宫的。

自打上次病了一场后,皇后也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自己看好的儿子,从太子降为了安王。

她最大的倚仗已经落了空。

本来还侥幸地想着,只要自己是皇后,天长日久的用点儿法子,未必不能将局势扭转过来。

谁知最近宫内的风声非常的不好,竟明里暗里的流传,说是皇上有意废后!

起初坤宁宫里还不敢乱传这话,但是太子的下场大家都有目共睹,眼见的荣王是大势所趋,上次荣王带了王妃跟世子进宫,皇帝还特意赦免容妃,一块儿用了午膳,其乐融融的呢。

皇帝对于皇后的冷落,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因此皇后才坐不住了,她知道郑适汝足智多谋,而现在她所能倚靠的自然就是自己的这个儿媳了,这才忙命人传她进宫。

赵世禛进了乾清宫,便将弘文馆选拔才俊的种种禀告了皇帝。

皇帝听完后说道:“你说的这些人里,有几个名字朕也听说过,之前杨时毅也跟朕举荐过,可见是真的有才干。等开了春,传他们进宫朕亲自考问吧。”

说了此事,皇帝又道:“你方才遇到安王妃了?”

赵世禛答应。皇帝问:“她可跟你说过什么?”

“倒是没说什么。”

皇帝一笑:“安王妃是个有分寸的人,又能干,可惜啊,嫁错了人了。”

赵世禛诧异。

“她来的用意嘛,”皇帝瞥他一眼,抚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朕告诉你吧,朕想要废后。”

赵世禛大惊:“父皇说什么?”

皇帝道:“你当然也清楚原因。不用朕多说了,朕也是忍无可忍……”

话未说完,赵世禛已经跪地,果断道:“儿臣恳请父皇不要废后。”

皇帝眉头一皱:“你……在给皇后求情?”他哼了声道:“镇抚司的人不是白吃干饭,那些事情你只怕比朕知道的还清楚,你不是还问过雨霁,兖州的事情是谁做的吗?朕实话告诉你,也跟她脱不了干系!你还想给她求情?”

赵世禛沉默片刻,终于道:“是。”

皇帝眯起双眼:“荣王,你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你这是想以德报怨?”

赵世禛这才说道:“儿臣自问没有那种宽阔如海的心胸,也不敢轻易干涉父皇的决议,儿臣只是想,先前太子才降为安王,在这个时候父皇再废后,容易引发朝臣们的不安跟非议,何况将年底了,宫中委实不适合再引发大的动荡。”

皇帝的眼中透出些许微光,唇边嘉许的笑容一闪而过,道:“你这是为大局着想。”他说了这句不由又一笑:“可知方才安王妃也是这般的说法?”

赵世禛哑然,片刻道:“安王妃自然非同一般的女子,既然她也这么说,父皇不如再考虑考虑。”

皇帝仰头长吁了口气,突然叹道:“寻常百姓之家,还有个七出,可休可离,痛痛快快的,朕为天子却反而处处拘束,连休妻都要瞻前顾后。”

赵世禛笑道:“父皇身为真龙天子,自然跟寻常百姓不同,是能人所不能。”

皇帝笑了一会儿,才缓缓收敛,他盯着赵世禛沉声道:“荣王,朕要你记得今日的事情,记得你自己所说的——以天下大局为重。你要如朕一样,纵然再讨厌一个人,该忍就得忍,纵然再疼爱一个人,该放也得放,都不能为了她忘乎所以!一定要能人所不能,听清楚了吗?”

皇帝竟是在用此事警醒他。

喉头微动,赵世禛垂首:“儿臣遵旨。”

从乾清宫退出之后,赵世禛思忖着要不要去一趟瑞景宫。

迟疑之中,不知不觉绕过了乾清宫。

正要拐弯,突然见前方的殿前站着数道身影。

荣王的眼力很好,他看的很清楚,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母妃容妃,容妃身后跟着几个内侍跟宫女,隔着十数步远垂首等候。

但是在容妃身前的另一人,却是个男子。

他身着一品大员的赤红官服,看那轩昂端直的背影,除了内阁首辅杨时毅杨大人,再无别人了。

这两个人竟能碰在一起?

赵世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