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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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禛听她夸赞阑珊,心里的甜意却更漾了出来,竟把先前对于杨时毅的愤怒全部冲散不见了,他竟情不自禁笑了两声,才说道:“她当然是很难得的,不过等她回来,下次却绝不会再让她出去了。”
郑适汝看着他笃定决然的样子,却慢条斯理道:“不是有那句话嘛,有一就有二三。”
赵世禛皱眉瞪了她一眼:“不信你等着看。”
郑适汝莞尔:“好啊,我便等着看,若真的有二三呢?”
“若没有呢?”赵世禛很是嘴硬,似乎还想为自己的尊严挣扎一把。
郑适汝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笑道:“好吧,来日方长,等着看就是了。”
赵世禛哼地笑道:“也不怕你看。”
眼见将到乾清宫门口了,郑适汝又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那个雪越公主是怎么回事?”
赵世禛道:“你指的是什么?”
郑适汝道:“她往工部去的次数也太多了吧,听说还总跟温益卿亲近似的。”
提到这个,赵世禛又笑了:“这个跟我无关,我也管不着。”
郑适汝瞥着他:“那好吧,就说个你能管得着的,你那位侧妃,也是时候该进门了吧。”
提到这个,赵世禛便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本来孟吉是在小年前就该进东宫的,可是赵世禛借口赵元吉的死,主动请求皇帝推迟了婚期。
这毕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手足情谊,皇帝也无可推脱,于是这件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郑适汝见赵世禛不语,便道:“怎么了?就这么不想让孟姑娘进门?”
她也不是外人,加上旁边无人,赵世禛才拧眉道:“除了姗儿是个例外,其他的女人我见了就烦。”
郑适汝嗤地笑问:“是因为姗儿例外呢,还是因为有了她,就更加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了?”
赵世禛认真思忖了会儿:“兴许两样都有。”
郑适汝道:“那么幸而你得了姗儿,倘若你这辈子没遇到她,又该怎么样呢?”
赵世禛才一动念就打了个寒颤,竟是连想想都觉着不可以,当下肃然道:“别胡说。”
正在这会儿,殿内传来了端儿兴奋的叫声:“姨姨!宝言妹妹!”
原来小太监入内禀告,端儿听见说宝言跟郑适汝来了,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其实端儿该称呼郑适汝“伯母”的,但是从他幼年的时候跟着阑珊,便指着郑适汝叫“姨”,这会子高兴,更加忘情了。
直到奔出来看见了赵世禛,端儿才又忙站住脚,规规矩矩地唤道:“爹爹。”
赵世禛把怀中的宝言放在地上,宝言乖巧地说道:“谢谢六叔叔抱我。”
“这孩子真乖,”赵世禛看着宝言,忍不住赞叹,“不像是我们这个,一旦我看不见的地方他就反了天了。”
端儿人虽小,却竟听懂了赵世禛在抱怨自己,他半低着头,两只眼睛却往上瞧,偷偷地打量父亲的神色。
郑适汝笑道:“女孩儿自然是乖觉的,我倒是很喜欢端儿。”说着俯身抱了端儿一把,端儿趁机搂着她的脖子叫道:“姨姨,端儿好想你呀。”
赵世禛听了这句,嘴一撇。
端儿似乎很讨女人喜欢,虽然年纪不大,嘴却甜的很,把长辈们一个个哄的晕头转向,疼他入骨,赵世禛真怕这些人把这孩子惯坏了。
郑适汝却看见端儿嘴唇上的那点伤:“这是怎么了?”
端儿懂事地说道:“是磕破了的,已经不疼了。”
此刻雨霁赶了出来,躬身笑道:“太子殿下,安王妃,小郡主都来了,快请里头说话,容贵妃娘娘先前也到了,正好热闹。”
且说杨时毅出宫之后,乘轿子往回而行。
他是给明令休衙在家的人,这还是他自打从政入工部直到现在的近三十年来,最为闲散的一段日子。
轿子微微摇晃,杨时毅的心思也随着晃晃悠悠,年轻时候的种种场景,那些本以为遗忘了的也都随之浮现而出。
之前皇帝在下棋的时候说起他第一次去黔南,他就已经嗅到异样,何况皇帝又特意说了初见容妃的情形。
杨时毅从来没有低估过皇帝,正如启帝说跟他是“棋逢对手”一样,对杨时毅而言又何尝不是同样。
皇帝是个城府极其深沉的人,猜疑心重,好大喜功,甚至反复无常,但皇帝有个最大的优点。
那就是不管如何,皇帝都会以国事为先。
在皇帝提起黔南之事的时候,杨时毅就知道,皇帝对他跟容妃之间的那点子过往,心如明镜。
但是皇帝并没有说破,反而点到为止的,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
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呢?
也许是因为杨盤吧。
因为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让杨盤死,因为只有杨盤死了,才会安定人心,让天下人知道,国法并无偏私,就算是首辅之子犯事,也一样罪无可赦。
皇帝是为了国体,所以在这时候敲打杨时毅,就是让杨时毅明白——皇帝虽然知道容妃跟他之间的那点不清不楚,却仍是视若无睹,因为他杨时毅是当之无愧的首辅大人,是计成春加上晏成书一起,都比不过的国之重器。
所以就算是自己最心爱的容妃,皇帝也并不介意。
这手段,让杨时毅想起了春秋时候的楚庄王绝缨的故事。
楚庄王是春秋五霸之一,有一次宴请群臣,让自己的姬妾前去给大臣们奉酒,有一位臣子借着蜡烛熄灭的时候调戏美人,那美人就将大臣的帽缨拽下告诉了楚庄王这件事,没想到楚庄王闻言,就命大臣们把帽缨都摘去,这才重新点灯。此后晋国跟楚国大战,有一名臣子身先士卒大败晋军,楚庄王问他为何如此奋勇,臣子便说起庄王绝缨的事情,誓当以死报效楚庄王。
到底不愧是皇帝。
杨时毅原本坐的端直,此刻便将身子往后倾了倾,靠在轿子上,微微地仰头闭上了双眼。
赵世禛听见了那番话,对杨时毅而言不足为奇,当时他也看出赵世禛已经是怒不可遏,甚至杨时毅觉着,假如不是安王妃及时赶到,赵世禛会真的忍不住动手。
虽然已经是几个皇子之中最出类拔萃的,可是太子殿下的心术跟城府显然还不及皇帝,甚至……大概一半儿都不到吧。
毕竟皇帝似没有弱点,而太子,是有的。
可是杨时毅那会儿一点儿的惊悸都没有,甚至他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也许死在赵世禛的手下会比较好,也许这样的话,皇帝会因为他的死而赦免了杨盤。
想到自己那个误入歧途的儿子,想到他对杨盤往日的疏忽,杨时毅的眼睛也微微湿润了。
轿子还未到杨府门口,隔着轿帘就听到外头有人道:“温侍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是女子的声音,有些许耳熟。
杨时毅听出这正是北狄雪越公主,又听温益卿也在,这才敛了心神。
果然不多会儿,外头侍从道:“大人,温侍郎来见。”
话音刚落,是温益卿道:“尚书大人。”
轿子落定,侍从把轿帘挽起,杨时毅迈步出轿,抬头看时,果然见温益卿就在眼前,而在他身后站着的,的确是北狄的雪越公主,一身劲装,眼睛瞪得溜圆。
杨时毅向着公主微微拱手行礼,雪越也忙还礼。
“你来做什么?”这才看向温益卿,轻声问。
温益卿瞥了一眼雪越公主,低声道:“大人,下官有一件事……能否入内详谈。”
杨时毅忖度片刻,一点头,迈步往内走去。温益卿跟在后面,雪越公主也跟着走了两步:“你去哪里?”
温益卿皱眉回头道:“公主请留步,我有正事禀告尚书大人。”
雪越道:“是、是吗,那你去吧,我又不会打扰你。”
温益卿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随着杨时毅进府内去了。
两人一线以后往书房走去,杨时毅且走且说道:“这个公主,最近黏你黏的厉害么,听说她一天总要往工部跑个两三回。”
温益卿正是为了这件事闹得心火上升,只是知道杨盤出事,杨时毅自不好过,当然不能拿这些来让他烦心,于是只道:“到底是狄人,很不值轻重分寸。”
以杨时毅的阅历,自然知道雪越对于温益卿非同一般,只是不便多说,只道:“你来找我可是有别的事?”
温益卿才忙道:“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消息,北狄的人年后就要回去了,朝廷这里也要派特使一同前往,我、我隐约听闻有人竟提名了我。”
杨时毅道:“你不愿意去?”
温益卿摇头道:“尚书是知道的,我不是怕辛苦,也不是怕危险。”
杨时毅一笑:“你是怕那位公主?”
“不是怕,只是、只是不想沾惹。”温益卿皱眉一叹,又道:“尚书可知道此事?能不能……别让我去。”
杨时毅道:“你若对她无心,又何必怕那些。”
温益卿咬了咬牙道:“我只是不想横生枝节,多惹麻烦,而且朝廷中这么多合用的官员,鸿胪寺也好,礼部也好,何必只派我?这不过是太子殿下的私心。”
自从弘文馆的诗会、后来加上温益卿遇刺,雪越公主奋不顾身救援后,温益卿对于这位公主倒也是存了些许感激之心,但是雪越对他的心思就复杂的多了。
她开始借各种机会接近温益卿,甚至于不避别人目光的屡屡往工部跑。偏偏杨时毅自己家里出事,无法严正约束工部了。
而赵世禛掌管北镇抚司,这种消息他岂会不知?
起初温益卿倒也不以为意,横竖他不理会雪越就是了,最开始碍于雪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北狄公主,还算以礼相待,到发现雪越对自己的心思很不单纯,就有些冷若冰霜起来。温益卿心里也知道,赵世禛跟自己针锋相对的,知道这消息后太子殿下恐怕睡觉也会乐出声吧。
只是他低估了赵世禛的“欢乐”,太子殿下显然不仅仅满足于睡觉乐出声,甚至还很想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他这个麻烦。
温益卿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实在忍无可忍,虽然知道有些不合时宜,却也只能先来寻杨时毅。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书房,入内坐了,侍从送了茶进来。
杨时毅喝了口茶,才说道:“其实我也知道你说的,只是我现在不在其位,说不上话。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毕竟除了太子之外,还有皇上呢。”
温益卿道:“皇上难道会驳回吗?”
杨时毅道:“毕竟还有一半机会。”
温益卿叹气。
杨时毅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就这么不愿意吗?叫我看,那位公主也还算不错,之前为了救你差点舍了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