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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正是黄昏时候,夕阳的光从薄云之后透出来,昏黄的微光透过菱花窗落在地上,影子斑驳迷离。

书房内虽是有人,却悄然寂静,没有谁先开口说话。

晏王坐在书桌之后,一声不响,双眼微微眯起,细看眼前之人。

却见她垂手立在面前,脸容身上,均被淡黄色的夕照映着,闪闪烁烁,几乎叫人看不清脸色神情。

晏王的心也如此刻的光影一般,隐隐约约,扑朔迷离,他忍不住换了个坐姿,道:“你上前一步。”

云鬟闻听,先应了一声“是”,才迈步往前,距离桌边一步之遥处停下。

两人离得近了些,晏王再度定神看去。

起初因赵黼对此人太过亲近的缘故,让晏王心底先入为主,觉着谢凤此人,男生女相,且容貌偏阴柔,叫人不喜,是以竟始终未曾认真正眼打量。

然而此刻定睛打量,却见容颜俊秀,五官清丽隽美,通身上下,端庄出尘,卓然超逸。

身形虽看着有些……说不上来,但若真的往那一方面去想……

夕光仍是驻留在她的脸上,似乎不忍离开般。

那容颜甚是恬然宁静,温柔微暖的淡黄光芒将她身上向来的清肃减去了三分,是以眉间竟多了一许柔和似的。

只是毕竟肌肤有些太过白皙透净,被光一照,越显得无瑕,眉目若画。

不管是外貌,行止,气质,都跟方才崔钰于晏王面前的张皇猥琐不同。

这人身上,有一种虽天生疏离淡然,却无法不让人心生亲近的气质。

晏王放下先前那些成见,改换眼色,如此看着看着,心里那股恼怒不知不觉竟消散开去,忽然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赵黼对待“他”,竟是那样的不同寻常了。

沉默过后,晏王道:“听说你虽是从南边来的,却并不是南边土生土长的人?你原来籍贯何处?”

云鬟听问的是这话,便仍是垂眸道:“回王爷,下官原本是冀州人士。“晏王笑了笑,又问详细地方,家中可还有什么人之类的,云鬟越听越觉异样,可也仍一一应答。

晏王从头细问下来,见她仍是不动声色,回答的也轻和缓慢,绝无任何仓促慌乱之意。

这等人物,倒果然不愧是在众人都是格外耳聪目明的刑部里、也能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

就算晏王将崔钰所说信了七八分,但此刻直面当事之人,却仍不敢就彻底确认。

晏王便道:“你可知本王为何竟问你这些?”

云鬟道:“下官不知。”

晏王笑道:“其实,是今儿跟静王爷一块儿吃酒,不觉说起你来,原来静王妃认得京中一户官宦家的女孩儿,正是妙龄,也算是品貌双好,你也正是这个年纪了,本王便起意,想给你们做个月老,不知你意下如何?”

云鬟虽在答晏王所问,实则心里也在暗暗地想他究竟何意,突地听见这句,才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些诧异之色。

晏王对上她的目光,却见澄澈清蕴,犹如两汪明湖之水。

晏王不觉又将她通身看了一回,心中竟恍惚想:“若真的是那样……却也不差……跟黼儿……”

正不由自主乱想时候,云鬟轻声道:“王爷虽是美意,只不过,下官目前并无此心。”

晏王一笑:“这却是为何?正是郎才女貌……”

这种事,却是云鬟最不愿提起的几件儿事之一,心中有些窘然,也不愿跟晏王信口乱说,因此她并不认真去想什么理由搪塞,只默然道:“下官着实无心于此,请王爷恕罪。”

晏王缓缓地敛了面上笑意,道:“莫非你心有所属?还是说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云鬟摇头。晏王追问道:“当真都没有么?”

云鬟道:“是……”

尚未说完,便听晏王唤道:“崔云鬟。”

云鬟乍闻这一声,浑身犹如寒风绕过,虽不曾抬头,双眸却已经睁大,垂着的双手也不由交握在了一起,手指微微用力,指节略微显出,亦似是透明的玉色。

虽是在静谧的书房之中,却似有焦雷隐隐连绵。

云鬟心头惊扰,口中干涩,她不知道晏王在这时候叫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什么。

只是有一点,他自然不会是无故这般。

忽地又想到晏王故意所说“提亲”的事,只怕也是试探,可见,必然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可是,满京城之中知道她的身份的人,赵黼,白清辉,季陶然,巽风,崔承……他们就算知道,也绝不会往谁人透露半分……

心中震动,云鬟蓦地想起一个人来。

——崔钰。

可巧崔钰上门要挟,可巧晏王就知道了她的真名。

这极快的瞬间,云鬟已经猜到。然而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却叫她如何面对,何以选择?

屏住呼吸,双眸微闭,耳畔却听得晏王道:“你如何不答?”

就像是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森森然逼近。云鬟道:“下官,不懂王爷此言何意。”

果然,晏王道:“无妨,我可以告诉你,只因有人跟本王揭发,说你其实是女儿身,真正的身份乃是崔侯爷的嫡女,崔云鬟……你对此有何话说?”

那绝望之意飞快散开,云鬟问道:“王爷所说的,是崔钰么?”

晏王见她竟然一猜就中,便道:“不错,正是崔钰。我因见他在你府外鬼鬼祟祟,便拿来审问,他惧怕之下,便招认了。”

当时被晏王一番威吓,崔钰魂不附体,只想脱身。

何况他先前在侯府里被崔承打了一顿,心中早就怒火难以按捺,今日吃了酒,趁着酒性上门大闹,又偏被云鬟赶了出来,他心里的火积压着,可想而知。

本来正寻思着该如何教训两人,不料晏王偏发现他形迹可疑,捉来审问。

崔钰战战兢兢之时,心中一动,便想:“我正愁无法奈何崔承那小子……偏偏崔云鬟这贱人又死不肯承认,我难道就真的去监察院大理寺闹出来?父亲的意思尚不知道,倘若因此也迁怒于我,又如何说?偏偏这个王爷来问,我不如顺势就把那贱人供了出来……横竖他们不给我好儿,我便也让他们知道得罪了老子的下场。以后父亲问起,就说是王爷逼迫所致。”

崔钰心中转念,当即再无犹豫,便把怀疑谢凤乃是女儿身,且正是崔家原本投水而死的嫡女之事说了。

晏王原先虽觉着眼皮底下有些真相难以看穿,却完全想不到这点,听崔钰说了之后,才似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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