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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转头问道:“太子,你可有什么话说?”

太子自觉足下所立之地,摇摇欲坠,便道:“儿臣对此事,一无所知。曾也私问过底下人,顾詹士虽承认曾撺掇吕陵说服窦鸣远效力,可是崔钰被杀之事,却是分毫无关。求父皇明察。”

赵世笑了笑,仰头出神片刻,忽然说道:“你们可知道,那日我传谢凤进来,询问他当夜发生何事,他并未如实招供,反说了一个典故?”

晏王不由问道:“是什么典故?”

赵世便将那“包拯断牛”的故事说了一遍,道:“当时朕只气他口灿莲花,却不说实话。谁知道后脚你们便都进宫来了。谢凤说,只有切了牛舌之人,才巴不得那牛主人犯错,所以一看到牛竹将肉贩卖,便立刻出首举报。偏偏……太子你急不可待地来跟朕说,收到密报,说晏王杀了人。”

赵世当时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之怒,只有他自己知道。

太子这才明了,脸色青中泛白:“父皇,我是真的……接到密报,只是想要查明真相而已呀!”

赵世禁不住喝道:“你是想查明真相,还是想趁机搞垮晏王?”

太子浑身战栗,此事他自然是有私心的,任何在他位子上的人,只怕也都有私心,加上晏王的确对他极为威胁,当那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在眼前的时候,他竟无法自制。

也因为那件事跟他无关,所以他自忖“光明磊落”,所以才敢要求彻查,却又如何能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何况偏又有那个“典故”在先。

至此,太子才隐约觉察今日皇帝召他们进宫的用意。

深吸一口气,赵正抬头说道:“其实,在父皇心中,儿臣早就不堪大任了,是不是?早在未曾立太子之前,父皇就偏爱晏王了。”

赵世道:“你的确不堪大任,气量狭窄,行事偏私冲动,御下不力,耳根软……但是,当初朕仍是立你为太子了,并非朕偏爱谁,谁就一定会是储君,不然,朕早就立晏王了!”

太子赵正紧闭双唇,恒王在旁,嘴角微微一挑,流露一丝薄笑。

赵世咬了咬牙,又道:“当初东宫那么多烂事,朕却仍旧在忍,本想你只要做一件儿让朕刮目相看的事就罢了,朕可以、既往不咎。只是想不到……你非但没有,反而更让朕忍无可忍……”

世子府的那件案子上,倘若那日太子进宫,是为了晏王求情的,赵世看在他珍惜手足之情的份儿上,也未必那般愠怒厌弃。

一直到如今……到了要动刀兵的地步,皇帝终于知道,他的忍耐到了尽头,而赵正的太子位,也到了尽头。

次日,金銮殿上。

几乎一夜未眠,皇帝似乎更苍老了几分,只是精神仍旧强悍,坐在高高地龙椅上,双眼如同盘旋在高空的鹰隼一般,扫视着底下的诸位大臣们。

有些沧桑的口吻,沉重而威严地问道:“朕有意废太子,众爱卿可有意见?”

只有两名老臣出列,说了些太子虽有过,但也有功之类的话,只因毕竟大势已去,若是无昨夜那一场府兵异变,或许还可力挽狂澜,但意图逼宫,已经是罪无可赦。

如今说太子也曾有功,不过是挽回些颜面、表表昔日情分罢了。

因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言语。

赵世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忽地问道:“若是立储,当立何人?”

群臣静默,片刻,便有人出列道:“按照长幼之序,当是恒王殿下。”

另一人道:“且恒王殿下对圣上忠心耿耿,这次若不是殿下早有防范,也未必能够……看破京内暴乱的图谋。是以臣也觉着恒王殿下最佳,一则名正言顺,二则堪当大位。”

恒王在列,微微地面露得意之色。

龙椅之上,赵世不动声色,睥睨下臣众人,终于说道:“昨夜,的确是多亏了恒王报信不错,但是……朕不解的是,素来恒王跟太子是关系最好的,如何竟会主动出首?”

恒王脸色微变,继而道:“回父皇,儿臣跟太子自是手足之情,故而互有来往,只不过,太子此举实在大错特错,竟丝毫不念父子君臣之礼,故而儿臣两下权衡,自然要痛下抉择。”

有几位臣子也点头赞赏。

皇帝道:“那你可曾面劝过太子,叫他不要行差踏错?”

恒王道:“这、这……儿臣平日里虽有些规劝言语,但是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儿臣生怕,生怕劝不住太子,何况他一意孤行之下,倘若儿臣劝谏不成,反而走漏了消息,深受其害,更加没有人能跟父皇报信,此事便无法可想了。请父皇谅解儿臣之心。”

赵世便不言语了,只问晏王道:“晏王,你觉着如何?”

晏王迟疑,继而说道:“此事轮不到儿臣置喙,自然是父皇跟几位辅政大臣们决定。”

赵世又看静王:“静王呢?”

静王道:“儿臣跟晏王是一般想法。”

赵世的目光在两位王爷面上扫来扫去,然后移开,又看向底下大臣,终于点名道:“沈相,你意下如何?”

沈正引出列,双眉微蹙,道:“圣上,此事不该微臣参与。”

赵世道:“为何?”

沈正引道:“圣上莫非忘了,老臣家的一位堂侄女,此刻是静王妃。”

赵世笑道:“朕并没有就糊涂到那种地步,只不过,古人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你只管说就是了。”

沈正引道:“既然如此,微臣觉着……静王爷堪当大任。”

此话一出,在场竟有半数以上的大臣们点头称是,又有人出列,盛赞静王,六部尚书之中,除了兵部,刑部并未表态,工部尚书意在恒王外,其他的礼部,户部,吏部均都赞赏静王。

静王见状,忙跪地道:“求父皇宽恕,儿臣万万不能。”

恒王在旁,微微冷笑,忽地晏王道:“父皇,儿臣觉着静王的确堪当大任。”

赵世盯着他看了一眼,却不做声,目光在底下扫来扫去,忽然看向一人,便问道:“白爱卿,你如何不出声?”

白樘闻言出列:“臣在。”

赵世道:“你心目之中属意的储君人选,却是何人?”

刹那间,整个金銮殿上寂然无声,每个人都看着站在中间那道端直的身影,就连地上的晏王,静王两人,也都抬头看向白樘。

静默之中,只听得白樘道:“臣属意的是……晏王殿下。”

一片死寂之后,“嗡”地一声……臣子们按捺不住。

沈相面上是掩不住的震惊之色,连素来内敛温润的静王,也罕见地于眼中流露意外之意。更不必提晏王了。

只有高高在上的赵世,望着白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此后,恒王,晏王,静王三位王爷离开金銮殿,只臣子们在内,自又有一番激烈争执不提。

群臣清早进宫面圣,一直到过午,才鱼贯出宫而回。

六天之后,皇帝发诏书,废太子,储君却仍未定,相比较群臣的焦急,赵世却出奇地冷静,仿佛在等待什么。

直到三个月后,云州方向传来一个消息,对皇帝赵世而言,他所期待的“天时”,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