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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利天道:“你不明白,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小规矩,因为底下人跟着我一块儿围猎,若是服色鲜明,他们认得我,有时候不免心中忌惮,就做出那手下相让的举止来,故而我们私下里去围猎的时候,一概都要服色打扮一模一样,这样大家也好公平些。”

云鬟点头:“原来还有这般讲究。”

君生跟萧利天两人均都说了一遍,主簿均都记录明白,写罢,又将证供拿了,给两人过目,若所录无误的话便签字按压。

萧利天执笔,笑道:“我这一次来,只是要签议和的,不想还要上公堂呢。”

一挥落笔。

云鬟也将两人画押过的证供取来,又从头到尾过目一遍,看看萧利天的手字,目光悄然转开,在萧利天的手上扫了一眼。

将证供还给主簿,云鬟便道:“早听说亲王殿下博学多才,这楷书写得果然不俗。”

萧利天笑吟吟道:“当不得,尚可罢了。”

云鬟拖延了良久,仍是不见白樘回来,正心里有些焦急,门口人影一晃,却是季陶然来到。

萧利天见是他,笑道:“季行验,别来无恙。”

季陶然道:“方才听人说亲王在此,只当误传,不想竟是真的。”又对云鬟道:“尚书有事外出,我便来找你了。”

云鬟道:“所为何事?”

季陶然道:“昨儿按照你所说,去了善堂的小义庄,谁知那些人糊里糊涂,把尸首运了出城,昨日忙了好一阵才翻了回来,我先前检了一遍。”说到这里,便又看薛君生道:“先生也在就大好了,不如且随我去看一眼,认一认是不是那日欲行刺杀之人。”

萧利天乃是头一次见刑部办案,甚是好奇,当即便也随着他们前往行验所。

季陶然在前引路,自森冷的廊下穿过,推开门扇,先让睿亲王跟薛君生往内,云鬟反在最后。

正也要随着进去,季陶然探臂,将她拦住了。

云鬟诧异中,那最先进内的睿亲王定睛一看,见竟有几具尸首直挺挺地横在里头,或袒胸,或露腿,或者胸口打开,或者头颅破碎……场面端地无比惊悚。

萧利天毫无准备,猝不及防看见,忙住脚掩面,口中惊呼出声。

薛君生在他身后,扫过眼前这些尸首,却只是皱了皱眉。

季陶然笑看云鬟一眼,低低叮嘱道:“你不要进去,且就呆在这儿。”

这才迈步进内,咳嗽了声,道:“是我疏忽了……因向来看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怎么样,倒是忘记亲王殿下跟薛先生是初次来到。”

睿亲王勉强再看一眼,又嗅到一股尸臭气息扑鼻而来,便道:“我还是在外面等两位。”不等回答,早已经出门去了。

薛君生不动声色,又将在场的几具尸首打量了眼,便向着门边儿第二具走了过去,掀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扫了一眼,道:“便是此人了。”

却见尸台上的人,五短身材,颈间被利器所伤,脸色青里透白,因是夏日里,过了这两日,尸首已经隐隐地透出些不妙之意。

季陶然见薛君生面不改色,心里却也钦佩,拿起旁边的尸格,记下他所说的。又道:“这人看着甚是干练,像是个高手,薛先生竟能将他反杀……实在是不可思议。”

薛君生道:“我也觉着意外,只是一点儿运气、神明庇佑罢了,或许,也因为当时自觉得身在绝境,故而竟能反手最后一搏,居然真的将他杀死……”

季陶然点点头,打量他脸上的伤,道:“先生脸上的伤,也是此人所留?”

君生道:“正是。”

见门口空无一人,季陶然低声问道:“先生那个密室……又是怎么回事?”

君生道:“不过是我的一点儿不可告人罢了。”虽说“不可告人”,脸色却仍如常。

季陶然那四字,一怔之下,轻轻笑了笑。

两人一时都未曾言语,只跟几具尸首冷然相对。

顷刻,季陶然才又问道:“那几幅画上的血,自是那日此人身死之时溅上的血……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你竟将那几幅画又取下放了起来……难道你猜到会有人发现密室?所以才将现场痕迹消灭,免得人发现有凶案发生?但是……你为何没有将所有画都收起来,难道你不怕是别人进去,发现这个秘密么?”

薛君生沉默片刻,才说道:“我换了沾血的画儿,只是无法容忍,目睹那画被血污了而已。且我知道,别人万难发现这密室诀窍,除了她。”

季陶然想到那日赵黼气急败坏之态,不由苦笑。

两人默默出外,却见旁侧廊下,云鬟跟萧利天两人面对面儿,似不知在说什么似的。

萧利天竟站的靠云鬟极近,虽是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脸色,只看脊背,却隐约透出几分绷直之意。

君生最善察言观色,季陶然又做的行验一行,两人不约而同发现异常。

正欲上前相问,萧利天却忽地仰头一笑,道:“我真是低估了你了,谢主事。”

话音还未落,就见行验所门口上,是阿泽现身,往前几步道:“尚书回来了,请几位过去。”

萧利天不再言语,一马当先往外而去,身后薛君生道:“怎么了?”

云鬟沉默,只是凝望萧利天的背影。

同君生来见白樘之时,却见萧利天竟不在,问起来,却说睿亲王因有要事,便先去了。

白樘正看两张证供,又略问了薛君生几句,便叫浮生来请他下去,暂且安置。

君生去后,白樘道:“发生何事了?”

云鬟抬头看他,并不回答。

白樘把证供放下,道:“没事么?那如何睿亲王方才离开的时候,神色不对。”

他因看了出来,故而又先检看证供,只是从头看到尾,却也并没看出什么不妥。

云鬟道:“只怕,是因为我先前的一句话。”

白樘道:“是什么话?”

云鬟微微迟疑,走前一步,将睿亲王的那张证供取了,又道:“听说先前尚书之所以会跟殿下前去相府,是因为殿下收到神秘人的竹简消息?”

白樘立即会意,也不做声,只转到桌后,便从一本书册中抽了一支竹简出来。

他快步走到云鬟身旁,将竹简上的字跟云鬟手中拿着的证供相比。

只一瞥,白樘蹙眉道:“并不是。”

原来这竹简跟证供上的字体,分明迥然不同,竹简上是有些凝重端正的正楷,笔墨浓厚,力道均匀,证供上,却是风流俊逸、十分自在的小楷,下笔轻灵,笔画飘忽。

但凡是懂书法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两个人的笔法。

云鬟却并不意外这个回答,默默道:“方才亲王落笔之时,我是亲眼所见,的确是他用右手所写。”

白樘挑眉:“然后呢?”

云鬟轻声道:“可是亲王殿下,他惯常用的……其实并不是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