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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先前,自从跟赵黼详谈之后,白清辉一连两日并未回府。

府内便派了人至大理寺询问,说家里老太太等不知他如何、甚是惦念的话。

这日,清辉散值后,站在窗口想了半晌,终于出了大理寺,乘轿回府。

照例去见过了老太太等,长辈们问起他近来在部里忙些什么,清辉应酬了两句,便退了出来。

正缓步往回,便见小丫头慧儿打廊下而来,行礼道:“少爷。”

清辉问道:“你要去何处?”

慧儿道:“原本在里头,听人说少爷回来了,便过来看看。这两日您都不曾回府,不知一切可好?”

清辉道:“甚好。你们姑娘呢。”

慧儿道:“姑娘正养着,已经好了许多了,还得多谢少爷上回前去探望。”

清辉默然看她,忽地问道:“上回我看见你仿佛抹着泪经过,却是为什么?”

慧儿一怔,继而道:“少爷怎么又提起来,那时,原本是因为我们姑娘的病,我心里忧虑,不由便掉了泪,偏给少爷看见了。”

清辉道:“那会儿你是去何处,却从这里经过?”

慧儿张了张嘴,道:“我、我原本是想去找太太房里的姐姐,商量给我们姑娘请大夫的事儿……又怕姑娘嫌我多事,便没进门就回来了。”

清辉点了点头:“好。”

慧儿见他无缘无故问起这些,略觉忐忑。

清辉负手欲去,走了一步:“你们姑娘如今在房内?”

慧儿忙道:“是,这两天都不敢出门儿,整个闷坏了呢。”

清辉垂首琢磨片刻,便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且去看看妹妹。你带路罢。”

慧儿喜不自禁,忙在前领路。

顷刻进了院子,门口小丫头见了,道:“清辉少爷回来了。”也笑嘻嘻地打起帘子。

清辉一径入内,拐到里屋,门口看了眼,见厅内无人,便道:“可还不能起身儿么?”

慧儿不知如何回答,里头却道:“自然早就起了。”

说话间,便见顾芍走了出来,脸上的痕迹宛然,只是比先前那才伤的时候毕竟好了许多。

清辉一眼看到,仍皱了眉头。

顾芍行了礼,带笑道:“表哥两天未回,必然是衙门里事忙的很?”

清辉在桌边儿坐了,道:“也还使得。”

顾芍道:“可知家里头惦记的很?若是不忙,还要按时回家的好。”

清辉道:“妹妹可知道,我近来忙的是哪个案子?”

顾芍惊奇,却莞尔一笑,道:“我如何知道?何况这是表哥的公务……我也是不好过问。”

她面上有伤,但笑得三分懂事,三分娇羞,可爱可怜。

清辉淡淡看着她:“我查的,是一名叫阮磬的禁军的死。”

顾芍问道:“这又是何人?”

清辉道:“他……跟柳纵厚关系匪浅。”

顾芍脸色微变,继而勉强笑道:“原来是这个人。不过,这阮磬又是如何死的?表哥如此说,难道……这个人跟这位阮禁军的死有关么?”

清辉道:“尚且不能确定。”

顾芍凝眸想了片刻,道:“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疑惑,只是不得出口。”

清辉问道:“疑惑什么?”

顾芍半带苦笑:“原本两家好好的,忽然间,这柳家就提了解除婚约……连顾家的人也不知究竟,竟也纷纷地说是我们不知哪里有亏,才得罪了柳家。表哥是公门的人,在外行走,消息最是灵通,不知可听说了什么?”

清辉不答。

顾芍道:“表哥……是不是知道什么?”

清辉道:“我所知之事,未必跟他退婚有关。”

顾芍轻叹:“可知顾家那边儿,他们私底下说起来,原本都说这门亲事能成,是多亏了舅舅的原因。说柳家是因为看在舅舅在朝中地位的面上,才愿意结亲。可如今闹得这般,虽然没有人敢议论什么,我心里有时候便想,柳家知道这样做欠妥,他们又怎么敢当面得罪舅舅?但他们偏这么做了……”

清辉在察觉顾芍大有心机之前,同她对话,浑然无心。

就算顾芍有时候问些令他觉着有些古怪的话,他也只当少女烂漫,口无遮拦罢了。

此刻顾芍所说的话,若放在前几天,这会儿清辉只怕要当她多心多想,必然又要安抚。

可是现在……心中滋味却赫然有些微微地凉,这些话,究竟是少女胡思乱想的话,还是她怀疑试探的真心话?

清辉道:“你……总不会觉着,他们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退亲的?或者你怀疑,是父亲插手,这柳家才敢退亲?”

顾芍全是一派娇憨无措之意,忙道:“不是,我不过是信口说说,表哥不要当真。”

清辉道:“柳家因何结亲,我并不知情,因何退亲,这个只怕要当面问柳纵厚才知。”

顾芍笑道:“表哥说的是,我不过是胡思乱想而已,表哥万万别真的见怪,更别告诉舅舅才好。”

清辉道:“你既然知道这些话不对,为何还要问我?”

顾芍怔忪,却又道:“表哥,莫非你真的恼了?”流露不安之色,楚楚看着白清辉。

清辉转开头去,停了停,才说:“罢了,并没什么。我该回去了。”他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身后顾芍叫道:“表哥!”

清辉脚步略止,顾芍讷讷道:“表哥、是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如何表哥你待我,好似跟先前不同了?”

清辉沉默片刻,仍是要去,顾芍又叫了声“表哥”,她迈步过来,望着清辉:“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前儿的事,或者,是有人对表哥说了什么?”

清辉道:“你指的是什么?”

顾芍举手在脸上轻轻抚过,低低道:“就是那位赵姐姐。”

清辉本不想提起此事,可顾芍却自己又提起来。清辉道:“我根本没去找过她。”

顾芍意外:“那么……又是怎么样?”

清辉终于转身,直面顾芍,道:“妹妹,据我所知,你跟她统共只见了两次面,如何你竟这般敌视她?”

顾芍眼神一动:“我……”

清辉见她迟疑,索性道:“我起初如何也猜不透,后来……后来我却隐约有些明白。我从来是看人最准的,只不过,却偏偏看错了妹妹,一来因为我们是亲戚,我对你毫无防备之心,二来因为柳家的那件事,我先存了对你的悯恤之心。第三……便应是妹妹也跟我一般,‘从来看人最准’,对么?”

严大淼曾说清辉有这种天生之能,或者,顾芍也有些类似之能,故而她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只见了云鬟两次,却由此窥知了许多超乎常人的内情。

顾芍咽了口唾沫,想笑一笑,可是迎着清辉锐利的目光,那笑容却仿佛是被冻住了的面具般,无论如何展抹不开。

清辉道:“我说的可对?”

两个人彼此相看,终于顾芍道:“是,表哥说的对,头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就觉着有些古怪,张家竟有这般一个宛若天人的亲戚,却竟窝在后院不叫见客?且张姐姐行事又鬼鬼祟祟,她自以为我看不出来,殊不知我心里早就防备了。”

若非向来性子淡定,又且江南海北的历练了,清辉此刻必然无法如此镇定。

顾芍走开一步,笑了笑,道:“后来跟赵姐姐见了,同她说了几句,她竟毫不避忌地夸赞舅舅跟你,还有意提起我跟柳家的事。我便知道她是有意来找我的,只不知是何方神圣罢了。”

清辉道:“便是由此,你就认为她跟我有关?”

顾芍叹了声,道:“表哥,你总该知道……当提起跟自己亲近的人的时候,有些小动作是瞒不了的。她提起你跟舅舅的时候,神色也是不同……”

清辉忍不住竟问道:“怎么不同?”

顾芍又是一笑,道:“她提起你来,目光温和,口吻里不觉流露些熟稔之意,提起舅舅之时,双眸垂落,神情恭谨,却是个敬畏之色……我自然就看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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