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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黼说罢,却并没有人笑,甚至连赵黼自己,那笑中,也隐隐地透出几分厉烈之意。

殿内异常地安静,皇帝的脸半隐在火光之中,越发晦明难辨。

赵庄站在赵黼身旁,恍若灵魂出窍。

然而赵黼的话,一字一字传入耳中,却明明是恁般清晰。

寒意彻骨之时,赵庄更是懊悔无法言喻。

那日,兰剑行宫中。赵世醒来,令众人皆散,独独留下他陪侍。

彼时赵庄还不明所以,并不知道,那正是他一步踏入深渊的开始。

这注定是个不寐之夜。

皇帝起初沉默,开口之时,问起的却是赵黼相关。

赵庄还只当时皇帝是疼爱之意,故而闲话,直到皇帝问道:“朕记得,当初你人在京中,才成亲之时,钦天监曾云,你命中子嗣缘单薄,朕当时且不信呢。”

赵庄原本面上还带几分笑意,听了这句,那笑容陡然一僵。

只得强笑道:“可不是么?如今也正是这般,只黼儿一个。”

皇帝道:“说来也怪,你跟太子妃都是盛年,怎么这许多年来,只黼儿一个独苗儿?”

赵庄道:“这个,也不好说,想来只是命罢了。”

皇帝停了一停,才又说道:“总不会,是你跟太子妃有什么隐疾?”

赵庄笑道:“父皇如何竟说起这些来,何况黼儿争气,就只他一个也已经很足了。”

皇帝看着赵庄,见他脸上是温和宽慰的笑,神情里却又透着三分谨慎似的。

皇帝回想了想,道:“当初宫内出了那件事,朕竟没什么心思去仔细看过黼儿,只听说小世子体弱多病,后来等朕醒过神来,你们偏又去了云州,后来黼儿大了上京,我见他那样出息,又想先前亏欠了你们好些,才对他格外偏疼。”

赵庄道:“父皇并没有亏欠,是儿臣自求的。”

“嗯,”皇帝点头道:“当初朕也只当你是为了不叫太子跟恒王嫉妒,故而自请镇守云州。”

赵庄心中乱跳,垂头默然而听。

皇帝道:“不知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了不曾?”

赵庄道:“父皇这话……儿臣不解。”

皇帝眼皮一抬,缓声道:“很多年前,宫内曾经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内侍,原先沈贵妃还在的时候,他因故得罪过,几乎被打死。朕记得那时候他才多点儿年纪,是英妃出面救了……”

皇帝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跟英妃萧利海有关,所有事情一旦跟那女子相关,便也似鲜活明亮了起来一般,叫人难以忘怀。

赵庄闭口不言。

皇帝出了会儿神,道:“当初英妃生了孩子后,忽然发疯,竟抱着孩子玉石俱焚了,后来几年,这内侍自然也不是昔日那个未曾经事的了,朕见他沉稳能干,便时常叫他在外头走动,后来又委任他为鄜州大营监军,恢复了他的旧名:杜云鹤。”

因花启宗逃狱,又归顺了辽国,虽有白樘的周全,皇帝已经大不悦。

后杜云鹤上书请罪,便解除他宫奴身份,且顺势许他退官还乡。

赵庄道:“父皇因何竟提起他来了。”

皇帝道:“你不觉着古怪么,杜云鹤对你好似十分忠心,难道他果然是目光犀利,一早儿就看好了你,故而在你未曾上京之前便去巴结,只为以后平步青云打算?”

赵庄道:“这个,儿臣不知。”

皇帝道:“你不知,朕或许知道。”

皇帝闭上双眼,眼前仿佛又闪过那女子红衣如火,于马上明艳一笑的光景。不等赵庄开口,皇帝道:“他是在报恩。”

寝宫内的气氛这般压抑,赵庄突发奇想,此刻自己倘若能够飞天遁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必此刻面对,该多好。

皇帝道:“今日他之所以会死,只怕也有人发现了其中蹊跷,何况他身上遍布刑讯之伤。”

幽黑的眼珠儿盯着赵庄:“所以,如今朕想问的是,——在你杀了他之前,他对你说了什么?”

赵庄脸色煞白,宛若被冰封雪冻。

皇帝道:“怎么,事到如今,你仍是不肯说么?”

赵庄舌尖僵硬:“父皇……”他想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眼前的人看着年纪苍老,然而这双眼睛依旧明锐透彻。

赵庄不知他是从何处知道如此秘事,连他杀了杜云鹤都知道。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

赵庄跪地道:“儿臣冤枉。不知是什么人散布这般谣言,蛊惑圣上。”

皇帝道:“你想让朕把谢凤叫进来对质么?这可是便宜的很。”

赵庄心头一颤,真真儿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皇帝道:“说罢,要杀杜云鹤的原因。”

赵庄把心一横,于是就把先前跟赵黼所说的那一场又说了一遍,只想能瞒天过海。

谁知赵世却并不是赵黼,赵黼是子,不敢也不会逼问赵庄,然而赵世……

皇帝轻轻一笑:“你指望我会信这话?那他临死的时候,为什么竟说‘辜负娘娘所托’?”

赵庄呆若木鸡。

“你这般模样,可见是那人所说不错,”皇帝道:“难道是太子妃身上有什么苟且么?”

赵庄道:“这个怎有可能,请父皇明鉴!”

皇帝道:“不是太子妃,杜云鹤认得的‘娘娘’,会是谁?只有一个人了,就是他想报恩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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