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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哭了这两日,无计可施。

又惦记赵黼人在牢中,还不知如何折磨受罪,便度日如年,五内俱焚。

赵庄心中虽如冰似雪,当着她的面儿,却不敢过分伤悲,更加不敢将内情跟她说明,便道:“不必过分忧虑,陛下的性子本就是那样,过了气头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外间雷声越盛,太子妃哭道:“可为什么关了两天,也不放黼儿,他是皇太孙,哪里有把自己亲孙儿投入天牢的?若是还不放,我求把我也关进去,好歹跟黼儿一块儿!生死我也是不怕的!”

赵庄只得抱紧了她,趁着她哭泣之时,暗中也偷偷落了两滴泪。

夫妻两人正凄惶,忽地一个小内侍走来,悄声唤道:“殿下,殿下!”

赵庄忙放开太子妃,走上前问道:“怎么?”

小内侍低低道:“殿下,方才奴婢在前头,看见刑部的白尚书带了皇太孙殿下进宫来了……听说是圣上要见皇太孙呢。”

赵庄一震:“在寝宫么?”

内侍点点头,赵庄回头看一眼太子妃,见她正举帕拭泪,便道:“圣上有事唤我,我去看一看。”

太子妃忙走过来:“必然是为了黼儿,我跟你同去可好?”

赵庄温声笑道:“罢了,有些事当着你反而不便,你就乖乖等在这儿,我回来再跟你说。”

太子妃见他欲去,忙道:“殿下!”

赵庄止步,太子妃走上前来,便替他整理有些褶皱的领口,略定了心神,便叮嘱道:“父皇的性情有些急,你且好生跟他说话,尽量哄得他开心儿,让他快点把黼儿放出来,咱们一家儿好回府去。”

赵庄心头又是一刺,却摸摸她的脸道:“知道了,你放心。总归咱们一家儿会好好的。”

后退一步,才转身随着那小内侍去了。

赵庄去后,这偌大的偏殿显得越发空旷寂静起来。

太子妃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忽地觉着身上有些冷,又见雪亮电光不时地于眼前舞乱,看着越发叫人心神不宁,太子妃抱了抱肩头,转身往内。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妃似乎听到一声异动,她抬头看时,却见有个人影,从幔帐后缓步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寝宫。

赵黼咬牙说罢,皇帝道:“你从来最懂朕心,难道不明白朕为何会如此?原先行事皆为你着想谋划,现在又何尝不是?若不是你,而是别的什么人,这会儿朕何必这般苦心孤诣,早就直接杀了!”

赵黼仰头一笑:“这样说来,我难道还要谢主隆恩?”

皇帝道:“不错,你该当。废太子府中李氏被诛,你是亲眼所见,你只该想想他们,再想想你自个儿,就知道朕对你何等的姑息了。”

听见又提到李氏,赵黼眼神一锐,竟淡淡道:“我不稀罕!”

皇帝凛然:“你说什么!”

赵黼冷笑道:“我不稀罕你的‘姑息’!既然你提起李氏,我也不妨直说,当初倘若我是太子,我绝不会从命,不管是为了皇位也好天下也罢,我绝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我不会连禽兽都不如!”

极为坚决,极为斩钉截铁,不容分说,仿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就算殿外的风雷也盖压不住。

但对皇帝来说,却仿佛被人在脸上左右开弓,打的火辣辣地,向来深沉谋练,此时也忍不住动了雷霆之怒。

赵世霍然起身,指着赵黼喝道:“你太放肆了!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龙颜大怒,赵黼却仍是毫无惧色,对上赵世目光,道:“我哪里敢指望陛下不敢杀人?你跟我提起废太子,不就是提醒我你大可以杀我么?我从小到大,生生死死过多少回了,虽然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死在……”

原本怒怀激烈,说到这里,赵黼的眼中也透出些复杂之色:“但是时也命也,又有什么可说的,陛下,你不用为难,只管动手就是了。”

赵世气冲心头,浑身乱颤,无法宣泄,一挥衣袖,将枚天青色冰裂釉汝窑长颈瓶推翻,瓷裂于地,点点青瓷,宛若裂了一地的冰碎。

皇帝在上,俯视着这叫他又爱又恨的子孙,他仿佛又看见了年青时候的自己,但就算是年青时候的赵世,也懂得江山为重、当决断必要无情决断的道理,可是赵黼身上……却有种叫他捉摸不透、甚为意外的东西。

赵世起初不知这种东西是什么,目光针锋相对,看了半晌,赵世忽然若有所悟。

眸色宛若风云骤变,皇帝道:“好,你不怕对么?那么朕就先杀了谢凤!”

赵黼原本无所畏惧,猛地听见这句,双目睁大:“你说什么?”双手一振,铁链发出铿然声响。

赵世双眸眯起,殿门口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赵庄来至寝宫的时候,正看见白樘跟王治人在殿外,王治神色张皇,不时地回头往殿内张望,白樘却总是袖手垂首,一派沉静。

赵庄正要上前同白樘招呼,却听得殿内一声响动,刹那间,门口几名禁军纷纷跃入,王治也跟着跑了进去。

白樘皱眉转头,却并不曾随之入内。

赵庄因关心情切,顾不得同他说话,也忙奔入殿内。

寝殿之中,几个禁军将赵黼围在中央,王治奔到皇帝身边,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形。

赵庄只顾冲到赵黼身前,叫道:“都住手!”

又向着赵世跪了下去:“求父皇息怒!息怒!”伏地,竟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禁军们面面相觑,顷刻,却见赵世挥了挥衣袖,众人才默默地后退至殿门口处。

只王治站在旁边未退。

赵世也并未吩咐,只看着底下赵庄道:“你来做什么?”

赵庄战战兢兢,忍着心寒道:“儿臣、听说黼儿进宫来了,故而特来相望。”

皇帝冷道:“你如何不问问他,他心里可还认这些人么?”

赵庄回头看向赵黼,却见他傲冷而立,赵庄不由道:“黼儿!还不跪地,求圣上恕罪!”

赵黼原先见赵庄出现,本来那一声“父王”将要冲口而出,转念一想,心甚惨然。

他竟连这般叫的资格都没有。

赵黼便道:“我有什么罪?”转开目光,看着上头赵世:“若是圣上要治罪,我一概领受,只是求圣上英明,不要牵连不相干的人,如果……如果圣上真有自己所说的一般宽厚相待,那么,这就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愿了,求务必成全。”

赵黼说着,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旁边赵庄听了这一番话,字字刺心,不由伸手握住他的衣袖:“黼儿!胡说什么!”

赵黼听着这一声唤,双眼发红,几乎就忍不住……却仍是硬着心肠:“你不要这么叫我了。”

赵庄双眼睁大,眼中的泪却早跌落下来,正伤心欲绝,忽地心头猛地一跳,喉头竟有些腥甜之意。

赵庄还未来得及举手拢住,已身不由己地张口,无声无息间,便吐了一口血在面前琉璃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