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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之上前,拱手行了礼,又看萧利天,迟疑片刻:“这位,想必就是辽国睿亲王殿下了?”

萧利天见对方已经将自己的底细摸清,虽万分后悔竟大胆从齐州城过,却也无后悔药可吃,只得说道:“这位大人是?”

王焕之自报了家门,又道:“先前,楚知府跟下官接到摄政王殿下的手令,要仔细把守城门,留神睿亲王从此经过,不可失礼,既然亲王果然驾临,不如且现在齐州安歇如何?”

原来先前,京内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却是皇帝封了静王赵穆为摄政王爷,叫代替处理国事,并亲自料理太子殡天等后事。

萧利天如何能“安歇”,便道:“不必,先前在京内的事都已经完了,正要着紧回大辽。”

王焕之道:“原来如此,既然亲王执意不肯留,那么下官也不敢勉强,且请了。”他举手一扬,城门口士兵让开一条路。

萧利天见竟轻易放行,有些意外,心念转动,便看向赵黼。

王焕之却也会意,便肃然道:“不过摄政王有令,因太子殿下意外病故,故皇太孙殿下应尽快回京。亲王殿下欲去,下官不便挽留,皇太孙则要留下的。”

萧利天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却见赵黼虽然听见了这番话,但脸色漠然,竟是不置可否。

而王焕之虽说的客套,他身边儿那些侍卫将兵,却个个警备。

萧利天心底飞快地盘算了会儿,虽然他们人少,然而个个好手,若是硬闯,再先想法儿擒住王焕之,未必不能成功。

底下众人都是萧利天的亲随,知道他的意思,顿时也暗握兵器。

王焕之却也非常人,早瞧出不对,底下众侍卫更加警觉,双方竟是一触即发。

正紧张之时,却听赵黼道:“亲王殿下,你怎么不请?”

萧利天哑然:“殿下……”

未曾说完,赵黼笑道:“既然你不走,那我就走了。”

萧利天正欲问,赵黼忽地纵身而起,翻身上马,打马往城门处而去。

事出突然,萧利天正要喝命人跟上,却是王焕之抢先一步,竟道:“皇太孙留步!”

赵黼头也不回,打马狂奔,王焕之喝道:“殿下!”

见赵黼恍若未闻,王焕之紧锁眉头,忽地大声喝道:“将殿下拦住!”

城门处本有两队士兵,正雁翅似的排开,闻听忙都聚拢过来,便欲拦着。

与此同时,王焕之身边儿,也有一队弓箭手上前一步,张弓搭箭。

城门上更是许多弓箭手探身出来,拉弓迎着。

此处竟是早有周密埋伏一般。

赵黼见如此,长笑绵绵,仍是不停,只听王焕之喝道:“放箭!”

萧利天怒道:“住手!”

毕竟已经晚了,刹那间乱箭如雨,均向着赵黼而去。

早在士兵张弓的时候赵黼已经察觉,抬手在马背上一拍,自己纵身而起。

那马儿更如离弦之箭,脱身而去,刹那间,所有弓箭便只冲着他而来。

赵黼人在空中,挥掌拍出,身形于箭雨之中,险象环生,叫人悚惧。

萧利天骇然惊心,跟手底众人早也赶来救援。

王焕之手底的将士冲上前,将众人挡住,王焕之道:“睿亲王,这是在齐州,请勿要轻举妄动。”

依稀还有一个人叫道:“你们做什么!还不住手!那是皇太孙殿下!”

倘若赵黼未有内伤,又不曾服药,此刻只怕已经跃上城头,远走高飞了,只因体内药性未除,只堪堪避过箭雨,便飘然落地。

身边周遭,也横七竖八落了一地箭矢。

身后王焕之道:“殿下,且留步。”

赵黼道:“我不留步能怎地?”

王焕之一挥手,弓箭手复又张弓对准了赵黼。

赵黼淡然相看,问道:“这是圣上的命令,还是摄政王的命令?”

王焕之不答,只道:“只要殿下肯回头,自然不必如此。”

赵黼还未回答,便见有个人跳出来,道:“监军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原来正是先前那小统领,不明所以,出声质问。

王焕之不理,只看着赵黼:“殿下,现在还可以回头。”

赵黼啐了口:“老子想如何就如何,你们谁也勉强不得!”

他说着转身,仍是往城外而去,门口的那些士兵见他一步步靠近,竟不敢硬拦,面面相觑,皆有退缩之色。

王焕之喝道:“殿下!”

赵黼仍是不睬,却听王焕之道:“摄政王有令,若是皇太孙欲出齐州城,则杀之!”

赵黼原本满不在乎,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便陡然止步。

城门处寂然无声,赵黼垂了眼皮,似出神般,半晌复轻轻一笑:“好的很。”

他仰头大笑,竟复大步流星往城门处而行,原先拦在门前的士兵们见状,竟不顾王焕之吩咐,纷纷让退开去,给他让出路来。

王焕之咬牙道:“放箭!”

左右的弓箭手均有为难之色,王焕之喝道:“你们想抗命么?”

一番催促,只听得箭矢破空。

赵黼虽早听见了,却并不回头,更也不避让,只是冷然带笑,仍是昂首阔步往齐州城外而行。

耳畔听到萧利天厉声叫道:“黼儿!”

赵黼头也不回,笑意更盛。

直到耳畔一声惨呼,赵黼疑惑止步,回头却见乃是先前那认出他来的小统领,正张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先前弓箭手射出的那一支箭,赫然正中他的胸口,竟带的往后退了两步。

间不容发,赵黼见仍有余箭射来,纵身而起,挥掌连拍,一边儿将那小统领往身后扯开,怒道:“你疯了?!”

这小统领真摇摇欲坠,被赵黼拽开,却仍是拼尽全力,大声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殿下,他是我们的……”未及说完,嘴角涌出血来。

赵黼惊怒交加,小统领又抓住他道:“殿下……”

赵黼不顾别的,先打量他身上的伤,虽未曾正中心脏,却也凶险的很,便先点了他几处穴道以止血。

忽然这般情形,王焕之身边那些弓箭手们,早纷纷地将手中的弓矢放下,连王焕之也愣住了。

小统领见他如此,虽然忍痛,面上却露出几分喜欢之意,目光闪闪,断续道:“我想不到,竟真的能见到殿下……”

双眼不觉红了,赵黼想笑又笑不出:“我早不是什么殿下了,我……”

许是疼得有些发晕了,小统领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只顾喃喃自语般道:“殿下,我先前拼命想要升迁,便是想有朝一日,能跟随您左右,如今……能再见到您,我……”

他满面喜欢,却蓦地无声,头无力一歪。

赵黼本想说自己已经不再是什么皇太孙,也不是大舜的英雄,身子里有一半儿的血是辽人,可却又怎么开口?

忽然见他戛然而止,赵黼心头惊凉,忙抬手在脉上一探,才知道这孩子竟是晕了过去。

赵黼松了口气,心底却又有些隐隐地悲欣交集。

此刻,城门处虽然人多,却悄然无声,萧利天反应过来,推开面前两名兵士便欲上前。

王焕之虽有心再叫拦阻,但见这般情形,不免也有些迟疑。

正在这会儿,忽地听得马蹄声又连响,有人道:“殿下!”

赵黼抬头,却见前方路上飞奔来数匹马,当前一个,竟然是雷扬!其他几个,却是先前跟随他的三十六骑里的数人。

这一队人马卷地似的冲了过来,虽只是十数人,但却是个箭簇之队形,齐州军纷纷后退,有几个退得慢了些的,便给马队推翻出去。

赵黼目光微动,终于轻轻地将那小统领放下。

正雷扬打马而来,俯身探手:“殿下!”

赵黼在他手上一搭,顺势飞身上马,两人一骑,滚滚地便冲出城门,其他十数人紧随其后,竟是来如雷去如风!

王焕之见如此阵仗,只得作罢。

正心中盘算,却听得车轮响动,却是萧利天翻身上车,也命赶路。

王焕之张了张口,却终究并未出声,只叫人仍仔细巡逻,将那受伤的小统领抬了回去诊治,不提。

京城,刑部。

白樘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云鬟,现在回想,他几乎记不得她身着女装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硬要回想,印象最深的,竟只是龙门风雨那一刻,站在卢舍那大佛之前,那样年纪小小,看起来却透着些孤绝冷清的孩子。

白樘从来不关心公务之外的事,何况是个侯门的贵女。

故而虽然看出她有些异样,甚至后来查案之时……那些匪夷所思,令人很猜不透,心生好奇,但他却仍是不闻,不问。

只是,就算审过再光怪陆离的案子,见过再多离奇莫名的世间之事,他却再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女孩子会以一种令他也为之震惊的方式,出现眼前,做出些令须眉男儿也不能亦为之惊啧之事。

直到如今,他终于无法按捺,不能忽视。

他想要知道,有关她的一切。

灯花微微地跳了跳,云鬟忽然又有些晕眩之感。

白樘停了手中的银勺,道:“很难开口?”

窗外簌簌连响,仿佛有雨声。

半晌,云鬟握紧一角衣裳:“四爷可知道,我跟你第一次相见,是在何时。”

白樘眉峰微蹙,道:“知道,我跟你第一次相见,原本是在京内,是你……”他所指,自然是指擒拿鸳鸯杀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