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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生听了这样一番话,眉头微蹙,疑惑地看了云鬟一眼:“你是……真心这样想?”

云鬟点头。

君生道:“那你为何不……不肯……”

云鬟不等他说完,便起身道:“你我相识一场,也有几次过命的交情,若你真的讨一房好妻室,日子过得安稳和乐,不拘在哪里,我必也喜欢的。”

她往门口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背对着君生道:“我虽现在不得去,以后兴许也会有机会,若咱们于江南见了,却是何等惬意?只是想想,就觉着喜欢不尽了。”

君生皱眉,正思忖间,云鬟却已出门去了。

这一日,君生果然便离开了谢府,却也并没有就回畅音阁。

此后,隐约听说他有回南之意,却是后话,暂不必提。

是日云鬟回宫,便有小太监迎着道:“总算回来了,圣上问了几次,说是一回来便立刻叫去寝殿。”

当即来至殿内,行礼过后,赵世道:“你今儿怎么一声不响就出宫去了?”

云鬟道:“本是要来请示陛下,只是因陛下正商议要事,便不敢打扰。”

赵世瞥了她两眼,道:“你可知道我们商议的是何事?”

云鬟心里明白,这宫内一举一动,哪里瞒得过他的眼:“隐约打听了一句,听说是云州方向有事?”

赵世“嗯”了声:“不错,正是云州来的消息,竟说是……”竟也有些难以出口:“说是黼儿他们一行人路上遇到了雪崩,失去踪迹,下落不明呢。”

赵世说着,便细看云鬟表情,却见她神色平静如初,并无悲伤惊感等意。

赵世道:“你觉着此事到底有几分真呢?”

云鬟道:“恕我斗胆,千里之遥,只怕会有些误传也不一定。先前不还说辽帝有意传位给殿下么?怎么转眼间又这样,可见不真不实,不能全信。”

赵世今日应对静王张瑞宁等,虽然镇定自若,心里却也如猫爪儿乱挠一般,此刻听了云鬟的话,才不由一笑:“说的好。就是这个道理。且我想着,黼儿原本是个极能的,怎会因这般小小灾害就……朕是不信的。”

云鬟道:“陛下是真龙天子,既然您金口玉言说无事,自然就是无事。”

赵世忍不住笑起来:“更好了。当初他在宫内,每每地说些歪话,引得朕笑。如今你却是个正正经经的,偏偏也能引得朕笑。”

赵世忧心了整日,又因为云鬟匆匆出宫去了,更加劳神,如今见她好端端回来,又说的这般合情合理,心神放松,便有些困倦。

云鬟近来伺候左右,很知道皇帝的习性了,见打盹,便悄然退出。

这日余下时候,云鬟便只在寝宫,半步不曾出门。

先前跟灵雨相处的时候,便听灵雨碎碎念念说些云州的事,今日闲谈起来,亦是如此。

因说了这许多日子,灵雨搜肠刮肚,几乎没什么可说的了,便笑道:“等有朝一日,大人自个儿去一趟才好呢,我毕竟笨嘴拙舌,也说不好。”忽然想起赵庄身亡,赵黼悬空,生怕惹起云鬟难过,便忙噤声。

云鬟却笑道:“不妨事,你只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我虽暂时不得去,却就像是亲自去了一趟。”

又两日,云州方向毫无消息,京内却有一件儿,原来君生果然要启程回江南去了,消息已经传扬开来,成为时下议论最多的新鲜话。

连赵世也耳闻了,闲时还跟云鬟说了两句,连说可惜。

云鬟似并不关心,只道:“薛先生本是江南人,在京内厮混这许多年,年纪又大了,又有些后起之秀赶着,左右为难,他想趁此机会急流勇退罢。”

赵世道:“他在京中风光这许多年,风光底下,却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心酸之处。如今的情形,却似是朝臣们要告老还乡似的,原本朕还想无聊时候多叫他进宫来消遣,如此倒也罢了,就成全他。”

云鬟道:“还是圣上仁德天下,万民感戴恩典。”

赵世觑着她,道:“你近来……”想了会儿,却并未说下去,只一笑摇头。

是夜,云鬟回到寝宫,叫灵雨研磨。

灯下静坐许久,终于起笔写了一张纸,端详片刻,折起来放好了,才自去歇息。

次日一早,云鬟盥漱整理妥当,对灵雨道:“若有人问,只说我回谢府了,若圣上催的紧,你无处解说之时,便把这信递上去。”

灵雨毕竟聪慧:“这是何意?”

云鬟不答,只举手将她抱了一抱,道:“好姐姐,就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京郊,官道旁的十里长亭。

这风雨亭已经有了年岁,原本朱红色的柱子漆色斑驳,瓦檐被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上头的雕花隐隐透出水磨圆润之感。

因昨儿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今日放晴,瓦片上的雪融化成水,沿着滴滴答答,宛若透明的水晶帘。

有一人端然坐在亭子里,着一袭鸦青色缎服,脚踏宫履,容貌气质,却是最正气清肃。

片刻,便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响从官道上传来。

一匹黄骠马跃动四蹄,马上之人批一领玄青色羽缎斗篷,里头穿一件苍苍色灰鼠里袍子,颈间围着块儿秋色的巾子,拉高了些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明灿清澈的眼睛在外头。

这人因急着赶路,伏底身子而行,一时竟没留意风雨亭内的人,马儿将掠过之时,目光转动,才看见亭子里的那位。

刹那间,马上骑士身形一歪,几乎竟跌了下来,幸而稳住,眼神之中透出几分惊慌之意。

然而很快,这人手一抖,竟是催促马儿继续往前!

就在黄骠马将掠过风雨亭的时候,隐约听到亭子里的人说道:“还不停?”

马上骑士闻听,越发着慌,拼命狠狠抖了抖缰绳。

亭里的人悄然扬手,有物破空而出,在黄骠马的颈间轻轻一撞,那马儿即刻长嘶一声,刹住去势。

骑士猝不及防,被马儿颠动,岌岌可危。

正此刻,风雨亭内的人掠了出来,身形如箭,将那人及时拥着,从空中轻轻地跃落地上。

这番惊动,骑士蒙面的巾子滑落,露出底下熟悉的秀美容颜,却赫然正是崔云鬟无疑。

白樘瞥见,却仍波澜不惊,脚尖在风雨亭台阶上一点,才把人轻轻地放下。

云鬟双足落地,踉跄后退:“尚书!你……”

白樘道:“你要去哪儿?”

云鬟虽不知他如何竟神出鬼没如此,恰好在这里现身,却也知行迹败露。

早在宫内听说赵黼出事之后,她就再坐不住了,那天匆匆回谢府,本来是因为薛君生前儿问过她那句“你要不要随我离开这儿”,慌乱之中,便想求他帮忙,至少得一名可谋划的同伴。

可隔墙听见君生念那词,忽想起先前因求他盗取令牌,也让他惹祸上身,今番才逃脱大难,又怎好再将他牵连在内?

因此才隐藏心迹,反而顺水推舟,让他离去,便是想把他摒除在外,等她事发之后,不至于再行连累。

前几日她好生应对,也让赵世放松了警惕,才得这个机会,闯出京来。

留给灵雨的信中,便写明了她的心迹,若赵世当真心系赵黼,不至于会一怒之下,迁怒别人。

此事她只在自个儿心里谋划,按理说本该无人知晓。

谁知偏偏天不从人愿。

望着白樘淡然清明的双眸,云鬟心中又惊又怕,惊得是他竟这般洞察先机,怕的是他是不是真的会拦下自己!

云鬟后退,还想再下台阶,白樘冷道:“站着。”

云鬟把心一横,抬头迎着白樘的目光:“四爷,求你别拦着我,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去找他,是生是死,我随着他就是了!求您别拦着我,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