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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百官听闻这谢凤原来是个女儿身后,反应可谓精彩纷呈。

有人万不肯信,说世间再无这般胆大包天又且能耐的女子。

有人却道:“原本那谢凤的相貌就过于清秀俊美了,且当日皇太孙在的时候,两人之间多有暧昧。想当初皇太孙还是晏王世子的时候,岂不是跟崔侯府的那位嫡女就……可见是真。”

也有些守旧正统之人,在惊异之余,却是受不得这般“离经叛道”的举止,先前对“谢凤”有多少称赞,如今就有多少怨愤。

除此之外,又有一干素日里嫉恨“谢凤”升的快的,闻听此信,自然遂愿,便想趁机踩上一脚。

金銮殿上顷刻的沉默后,果然便有两位御史出面,道:“我朝以来,就从无这样惊世骇俗的行径,一介女流,两截穿衣三绺梳头,只该安分守己留在内宅,恪守妇道,这崔云鬟却如此放浪形骸,混迹朝堂,出入皆同男子一般,全无半点贞节廉耻可言。此风端然不可长,必当严惩。”

另一人道:“且她虽然入的是刑狱行当,却是个最目无法纪的人,不惮违背律法,违背妇德,且更加目无君上,此乃欺君之罪,不诛灭,不足以警戒后人!”

赵世微微点头,却并未出声。

正在此刻,忽然间有人道:“圣上,臣有话说。”

这开口的,却是云鬟的父亲,崔印崔侯爷。

赵世道:“你有何话说?”

崔印跪地道:“云鬟虽是臣之女,然而从小便在外侍奉亲母,偏僻乡下,回到京中后,也并未如寻常贵门小姐般养尊处优,最终,竟逼得她死遁而逃。”

泪水潸然而下,崔印道:“臣女本该如寻常女孩儿般无忧无虑,却迫得死遁在先,阴差阳错,闹出这天大的罪过在后。臣不敢替她说情,只是,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这一切的罪责,源头竟是在臣,故而……臣愿意替女儿领受罪过。”

赵世挑了挑眉。

崔印旁边的人,却正是崔承,满面惊疑地看着崔印,眼中原本的错愕冷锐,却翻做了闪闪烁烁地泪。

崔承出列,同跪地道:“臣也愿意领罪,当初姐姐回京后我跟她相见,实则我早就认出她是,只是怕她为难,才一直隐忍不说。”

崔印大惊,喝道:“承儿!”

崔承朝上继续说道:“若说她犯了‘欺君之罪’,那么我也是同犯,求皇上杀了我,饶了姐姐!”

崔印听到这里,越发泪如雨下,便挪到旁边儿,将崔承一把搂住。

父子两个抱住,无声大恸。

满殿群臣,不由动容。

正在面面厮觑之时,却听有一个人也说道:“臣,也愿替崔云鬟领罪。”

崔承崔印也就罢了,毕竟是崔云鬟的父兄,可是此刻说话的人,却叫每个朝臣心中都震了震,错愕意外。

原来此人不是别的,正是刑部尚书白樘。

赵世抬眸:“白爱卿,你又有什么话?”

白樘道:“请圣上降罪。臣也犯了欺君之罪。”

赵世哼了声:“你是何意。”

白樘道:“当初崔云鬟回京后于吏部铨选,却被人告知不得资格入,那件事,便是臣的所为。因为在那时候,臣已经知道了她是个女儿身。”

满殿死寂,继而“嗡”地响动,像是惊飞了一片苍蝇。

赵世道:“那会儿你就知道了?”

白樘道:“是,虽然臣知道了,但臣仍是并未揭破,也跟她一同欺瞒着圣上。故而很该跟她同罪。”

白樘说话之时,静王在旁拧眉,有些忧恼之色。

群臣窃窃私语片刻,又都暗中捏了把汗,均看向皇帝,却不知皇帝是何意思。

赵世默然片刻,阴测测问道:“白樘,你向来清正明锐,铁律无私,这一次却是为了什么?”

白樘道:“臣原本指使吏部的钱大人将她除名,便是想维护朝廷法纪。又暗中保全她的性命。谁知后来又有圣上召见一事……臣担心当朝指出,会惹得龙颜大怒反害了她。另外……”

赵世冷笑:“另外如何?”

白樘道:“臣看过她在会稽时候经手的案件,那等缜密明细,竟是世所罕见,故而臣虽然难以接受她是个女儿身为官,可是却又忍不住想,若是此女是个男儿,那岂不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于是存了个惜才之心。”

赵世道:“你是刑部尚书,竟也能胡闹如此,太让朕失望了。”

白樘道:“臣的确违法,不敢辩驳,然而臣生平第一次,觉着如此是值当的。”

赵世喝道:“你说什么?”

上次严大淼谋私,白樘亦能明禀皇帝,不料事情才过了不多久,他竟为了一个女子而改变了向来心志。

群臣噤若寒蝉,白樘的声音便显得尤其清晰:“谢凤进刑部后,地方呈送的死刑案子经过她的手,迄今为止已经挑出了十几件疑案,经查证,先前的‘杀妻’‘奸杀’等六件都系冤案,原本枉杀的得了生机,原本逃之夭夭的恶徒又被追索,可知当地百姓都盛赞朝廷明君在位,才能明察秋毫?”

赵世轻轻哼了声。

白樘道:“且在她的相助之下,寿包案,联尸案,饕餮案,校场血案,废太子府案……以及揪出辽人细作等案子,才得进展告破。试问如此成就,朝中哪一位可以匹敌,且她所做的,般般件件,都是利国利民之举,如今就因为她身为女子,便要一概抹杀?无功反而得死罪?臣不为自己辩解,只是为她……觉着冤屈。”

赵世目光闪烁,并未做声。

忽地有人说道:“圣上,臣觉着白尚书所言极是。”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出面的,竟是兵部侍郎隋超。

赵世道:“你又怎么说?”

隋超出列,道:“当初我国跟辽国并未议和之时,臣妹被辽人细作害死,辽人却易容为臣妹的模样上京,其用心自然可知,若非是谢凤当时窥得先机,将辽人的意图截破,倘或他们从臣的身上得知兵部机密,臣就算万死也难赎罪过。臣赞同白尚书,并不知是看在谢凤于刑部的成就上,而是在我兵部,在我大舜的国计之上。于公于私,我当多谢此女!”

赵世不语。

忽地又有人道:“臣等附议。”

众人回头,却见这次出面的是监察院的夏御史跟杨御史两人。

紧接着,小林国公,兵部张振,翰林院苏学士,大理寺的卫铁骑等,纷纷出面儿,其他有些跟白樘以及上述人等皆有交情的,陆陆续续也有数人出面恳求。

到最后,满朝文武里头,除了沈相铁系的一脉,以及几个食古不化的迂腐之人,竟跪下了一大半儿。

静王赵穆在旁看着,忽听赵世叹道:“朕的头越发疼了,尽是被你们闹的。”

群臣不敢做声,赵世道:“摄政王,不如你来替朕决断此事罢。”

静王一怔,却只得躬身领旨。

赵穆抬头看向眼前群臣,双眸微动,便回身道:“虽然说这崔云鬟女扮男装,混迹朝堂,着实是有损法纪,很该严惩。不过她所做之事,竟如白尚书等人所说,件件都是利国利民之事,若是换作是个男儿所为,此刻我等必然也欢欣鼓舞,当庆贺朝廷又要多一员股肱能臣,谁知……倒是让人又是惊愕,又觉着可惜。”

赵世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静王道:“然而转念一想,古来也有花木兰,秦良玉等巾帼豪杰,如今我圣朝治下,竟也有一位不让须眉的女子,儿臣斗胆,若我等不拘泥法度束缚,旌表张扬,千百年后,未尝不也是一桩风流佳话,为百姓等盛赞我圣朝天子,开明气度。”

赵世听了这一番话,方笑了笑:“说的好。”

寝殿中,赵世将此情跟云鬟简略说罢,叹道:“当初你在刑部当差,朕不过是看在黼儿的面上,放你胡闹而已,却想不到,你竟果然做出这许多正经事来,隋超,夏朗俊,杨御史,小林国公等,皆都是被你施恩之人啊,只怕还有些朕不知道的,你这小小女子,倒是叫朕刮目相看。”

看似脆弱的“花儿”,却被这许多朝廷大臣维护,可见她自有其独到的“珍贵难得”之处。

云鬟本就恍惚,越发如梦。

赵世瞥着她,忽道:“如何近来朕听说,静王有意撮合你跟白樘?”

云鬟微惊:“圣上……”

赵世道:“你是如何想法,你可也对白樘有意?”

云鬟忙道:“我心敬尚书,绝无二意。”

赵世笑了声:“那你觉着白爱卿对你呢?他先前为了你,可是连身家性命,甚至他向来恪守的礼、法也都抛之不顾了,朕还是头一遭儿,看他如此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