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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就遇到一个凶犯!

袁樵又问:“流人里还有这样的人吗?”

驿卒翻译了回来说:“不多,不多,就两三个……”

“两三个?”袁樵气笑了,同时一阵后怕,要是让叔玉孤身过来,可怎么是好呢?

驿卒又翻译了一下:“是,这个张阿虎是略卖人口的,还有一个叫魏正的,霸占流人土地,另一个是毕喜,纠结一群无赖单做打手——今天追捕逃奴的人里,有张阿虎向他借的人手。就这些了。”

“就这些。”袁樵淡淡地重复了一句。

驿卒低声道:“这些就足够啦,再多,这里也养不出来了。”

【你们还想养多少?】袁樵面沉如水:“官府就不管吗?”

“倒是想管来,”这个驿卒自己就能回答了,“打从小人在这里当差,七年了,楣州换了三个刺史,现在这位何刺史又病了。主事的是王司马,王司马是个被贬来的官儿,天天喝酒听曲儿流泪。楣县比楣州还不如,换了五个县令,有三个是病死的,另一个干脆就没来,上一任接到调令就跑了。现在您来了。”

这都还算好的了,总算没有一个官儿是死在路上的。

袁樵问道:“难道本地人就由他为非作歹吗?乡老呢?”

驿卒接着回答:“嗐,官人,他那一开始也不惹这些山贼呀。人家净吃窝边草——先打流人里卖起。”

这就更缺德了,好些个是不知道丈夫、父亲干了什么,一朝事发被流放的弱女子。遇到一个不算太艰难的流放地,打算认命过苦日子,好歹养活一家人。咔!叫张阿虎给盯上了,把年轻端正的姑娘抢去卖了,把年幼的男孩子抢去卖了。卖到哪里不好讲,不过张阿虎自己也兼营个妓院,自己也胡乱享用一些相貌不错的年轻人。

流人也分三六九等,大部分的命也是不值钱的,上头官府也不大容易管,这楣州的文明之地自有一片野蛮生长的自然生态区——弱肉强食得非常明显。甚至在流放的路上,就会发生贿赂押送人员,将部分有市场的流人买去的情况。

有些时候,可能是好心的亲友、路人施以援手,有些时候可能遇到的是张阿虎。因为押送途中的死亡,本来就是会时常发生的。押解到了地方,官差报一个“途中遇疾暴毙”,只要不超过一定的比例,官差银钱入袋,也不会被追究。如果是犯官家属被流放,他们还能收敛一点,如果只是一般的罪犯家属被流放,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袁樵掐了掐额角,梁玉还给他看个手札,要“仓廩实而知实节”,大家都太天真了,先别说吃饱了,先活命吧!

【到楣州是来对了,否则高卧京中,哪里知道外面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呢?幼时随父亲外任,可不曾到过这样偏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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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樵仔细将人审问完了,先请来“押送”梁玉的官差,将情况告知。押送官吓了一跳:“什么?竟这么艰难吗?那——”

袁樵眉眼笼罩着一片寒霜:“难道我还治不得这些流人吗?不过,还须几位给我带几封信回去。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快,日夜兼程。”别的不为,就为让朝廷把周围的驻军给整顿一回,一旦有事,他能把家眷、包括梁玉,一块儿打包送过去保护。

他就不信了!还治不了这群死囚徒!

“人押下去,待我拜见过府君,开衙问案!”第一案就拿张阿虎开刀!

袁樵肚里转了一圈计划,正正衣冠,表情又和缓了些,推开门去向祖母和母亲汇报。

两位夫人也牵心这件事,听完了都好气又好笑:“还真要谢谢这个囚徒如此识时务了吗?你只管办去!”

袁樵领命。

出来打算写信,半途却被梁玉给拦住了。梁玉捧着手炉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袁樵被她笑得撑不住了,大步走了上去,低声道:“天冷,出来做甚?人犯已经审完了。是流人。”

梁玉道:“哟,是同行?”

袁樵严肃地说:“你们不一样,也永远不会一样。”

“那你同我好好讲一讲,好不好嘛?这里真冷,回房说吧。嗯?”

她最后一个字带着点鼻音,微哑、麻麻的,袁樵的腿哆嗦了一下:“好!”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跟她围着熏笼坐着了。袁樵不大情愿地将一叠纸给她看:“口供在这里了。”

【不愧是崔老虎手下审案练出来的。】梁玉偷笑。

认真地看完“口供”,梁玉诧异地问:“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

“我还以为他们会有点别的本事哩,净干些下三滥的勾当。”拉皮条、卖人口、收保护费……说出去都丢人。

看完了,梁玉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袁樵一扬眉:“立威。”

梁玉捧场地鼓掌:“好!”

袁樵警觉地看向她,问道:“你要做甚?”

梁玉道:“三个人,给我留一个呗。”即便是下三滥的勾当,一个流人,背后没点势力也断不可能做大的。她为什么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人?否则一个人,再能打、再狡猾,双拳难敌四手,开始也得猫着。

可不能让袁樵一个人顶了所有的事情,他本就是因为自己而来的。无论如何,梁玉打算分担一些压力。再者,她也需要立威呢。

两人相持不下,梁玉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想想,我要是突然没了声音,就再也不是我了,对不对?”

袁樵的心陡然一痛。他告诉自己,你说不能给她以保护就不要拔去她的爪牙。现在你觉得自己是在保护她么?护得住的吗?可是如果路上没有她,你应付劫匪尚且吃力,不是吗?

袁樵挣扎良久,艰难地说:“丰邑公主为人虽然癫狂,她的武士还是可圈可点的。”

梁玉的笑容绽开了:“那行,以后我到哪里都十个开道、十个殿后!一定给你一个好好的新娘子,好不好?”

袁樵虚弱地说:“你收敛一些,让圣人知道你成了楣州一霸,他会尴尬的。”

“好,就听你的。不过,你猜,他们背后会不会还有人?”

袁樵道:“这是必然的,否则这几条狗也配做出这么大的声势吗?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他自信的样子真的是很好看呐。】

两人同靠在一个熏笼上,凑得近近的,梁玉一扭脸就看到袁樵一张白皙的面孔被炭火烤得微红。一看就很好的肌肤上,毛孔极细,寒毛也是淡淡的,像极了花瓣上细细的绒毛。在他脸上偷了个香,梁玉笑吟吟地看着袁樵捂脸瞪她一气呵成,笑道:“好香呀。”

袁樵从熏笼上滚了下去!手足并用地爬了起来,站稳了之后发现自己这样太没有气场了,又不想去指责她无礼。【说了以后她不亲了怎么办?!】

袁樵俯下身,也响亮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险些嘬掉了梁玉额上贴的花钿:“香的!”

梁玉呆了:“你亲我?”

“嗯!”

梁玉抬手捂住了嘴,眼睛弯成了月亮。袁樵站着左右晃了几晃:“我,我去安排他们行事了,你、你、你……”

“我会小心的。”

袁樵点点头,努力严肃了表情。梁玉忽然说:“嗳。”

“什、什么?”

梁玉慢慢站起来,缓缓走近他,在袁樵耳热心跳的时候伸出手,给他正了正帽子:“好啦,去吧。”

袁樵点失望,想把张阿虎抓起来之后多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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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樵跨过门槛,吩咐一句:“关好门,不要冷着娘子。”才拽开步子去筹划接下来的事务。

原本的接手楣县的计划要调整了,先得打击这股恶势力才行。不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些人这般作恶,除掉了他们正可立威,然后政令就可以通行了。再者,这几个恶人一定聚敛了不少财富,抄起来也是丰富县衙的库藏。袁樵敢打赌,楣县或许有富人,但是留给他这个新官的县衙一定是穷的。

【下手要快,不可让他们转移了财产!要抄检到账目,拿到他们的心腹,尤其是账房。不,先不动手,先与何刺史谈谈养生,与王司马讲讲文章吧。】袁樵一肚子的阴险,却是一脸的正经严肃。

门里,梁玉捂着嘴继续笑,笑到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好一阵儿才停下来,打开门来,对外面说:“请吕师过来说话。”

吕娘子须臾便至,没有打趣小两口见面,而是问:“如何?问出什么来了吗?”

梁玉简要说了袁樵取得的口供以及她与袁樵达成的共识,吕娘子心道,【我原以为你真是两千里最凶,没想到这里个个不是善类。唔,不过算上今天的事迹,应该还是你最凶了。】口里说:“难得他对你一片赤诚。”

梁玉笑道:“对。咱们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