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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一面嘟囔一面写字的模样,就像变了个人,卫孟喜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她爱学习,她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幼儿园也不需要他们学多少文化知识,重点是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用眼时间太长不好,卫孟喜赶他们出门溜一圈。

桌子上放着一堆作业本,她根据名字将每个人的收纳分好,结果却在最底下发现一张不一样的信签纸,上面画着一头老虎,别说,那形态皮毛都十分传神,虽然笔画简单,但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一只龇牙咧嘴的老虎。

“妈妈,我画的哟!”小呦呦屁颠屁颠进来,抱着妈妈的腿,大眼睛眨巴眨巴。

“真是你自己画的?”卫孟喜不信,她不懂什么画,但也知道这只老虎画得非常传神,一个两周岁不到的孩子怎么可能画得出来,就是大的四个她也不信,怕不是文凤画了逗他们玩的。

“嗯呐!”

卫孟喜以为,她就是听见妈妈夸二哥了,也想要夸奖,所以顺口说的,压根连妈妈的问题都没听懂。想批评两句吧,又觉着这么大年纪不至于上纲上线,不批评吧,人还巴巴的等着夸奖呢。

这事也不好不问青红皂白,她决定还是找卫红问一下。因为这家里唯一能跟小呦呦无障碍沟通的就是她,在别人听来 “咿咿呀呀”的声音,她却能准确判断妹妹要表达什么意思。

正巧,卫红蹦跳着回来了,兜兜里还装着胀鼓鼓的东西,也不知是谁给的。

呦呦赶紧抱住她大腿,指着妈妈,“说,说。”

卫红忽然一拍脑门,“哎呀糟了,妈妈我忘记前几天我妹要告诉你一秘密。”

卫孟喜不信她们能有啥秘密,估计不是吃的就是玩的,但她倒是有事要问呢,“你问问你妹,这幅画是谁画的。”

卫红眼睛那么一瞟,“当然是我妹画的,她刚就在我旁边,我借她的铅笔和橡皮,对吧妹?”

卫孟喜看她不像说谎,却愈发震惊。

一岁半的孩子居然会画画?还画得那么传神?

“哎呀妈你忘啦,我妹最喜欢看的就是武松打虎。”

卫孟喜想起来,上次李茉莉送连环画来的时候,小呦呦确实是对武松打虎最感兴趣,吃饭的时候还一个人在那比划呢……莫非,这么比划几次,就会画了?

“是不是文凤阿姨教她画过?”

“没教过哟,就我妹自己画的。”卫红刚解释完,裤腿忽然被妹妹拉了拉,“秘密,姐姐。”

被这么一打岔,她才想起来差点又把妹妹的秘密忘了,忙讨好的搂着妈妈脖子,“我妹说她在张爷爷家,听见爷爷奶奶说,说爸爸要去狂野中转哟。”

前半段卫孟喜听懂了,后半段简直一头雾水,“啥狂野中转?”

卫红摇头,“我不知道,妹你告诉妈妈呗。”

小呦呦的大眼睛立马跟会发光似的,连比带划,“狂野中转,当然,就,就是狂野中转啦!”

卫孟喜:???

其实这个词刚从张家离开那天她就说了,但当时她没放心上,谁知道“秘密”过了这么多天她还记着,“呀,咱们呦呦是不是觉着,这件事很重要,所以一定要告诉妈妈呢?”

小姑娘猛点头,大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就差在脑门上写——妈妈你听懂了吗?

面对她单纯懵懂的大眼睛,卫孟喜女士还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懂,但凡是跟陆广全有关的事,倒是可以问问他,“对不起妈妈也没懂,但咱们可以给爸爸打电话,问问他。”

“啥?妈你要去打电话?”

“大姐二哥,咱妈要去打电话!”

卫孟喜本来想的是哪天有空再打,谁知这几个崽崽把话都放出去了,“走吧走吧。”

也不知道陆广全能不能接到,过年的时候说接下来半个月都要下井,年夜饭都在井下吃的。孩子太多了,一个有一个的问题,她要想好好听他们说几句完整的话比上一天班还累,更何况还要依次解决他们提出的问题,卫孟喜觉着陆广全再不回来,她早晚得被这群崽崽烦死。

这次的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才刚传出陆广全略带磁性的声音,几个崽崽就迫不及待叽叽喳喳说起来,还是卫红有魄力,“你们让开,妹妹有秘密要跟爸爸说。”

小呦呦抱着听筒,呜呜啦啦的说半天,卫孟喜就只听清“狂野中转”四个字,谁知电话那头的男人却很淡定地说:“好了,我知道了。”

小姑娘回头,挺着小胸脯:“爸爸能,听懂。”

卫孟喜摸了摸鼻子,意思是就她没懂呗?“陆广全,你闺女到底说的啥?”

男人顿了顿,“她说,张副矿长想安排我去矿业中专就读。”怕她不知道,他还解释了几句,矿业中专就是省城一所对口中专,虽然跟正宗本科大学不是一个级别的,但也是给学历镀金的。

卫孟喜咽了口口水,中专啊,还是对口专业的!要知道陆广全现在之所以还一直没恢复工程师待遇,就是因为有人揪住他学历不过关这条,以前高校停止招生也就罢了,现在能考上大学就是能力的象征,一个人是不是足够优秀就看他有没有上大学。

而陆广全一连错过了三年高考,现在能直接保送岂不是更好?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难怪那天张家人说话要背着她,其实就是因为这块饼太大了,怕到时候争抢太激烈,而副矿长也无法保证陆广全能不落选,怕她太早知道后患无穷吧?

其实,他们还真小看卫孟喜了。她虽然想让陆广全尽快恢复工程师待遇,但也知道矿有矿规,任何人的提拔都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这次去海城学习就是一个不错的契机,等他们回来,陆广全的工程师职务应该就能恢复了。

“你……只是想当一名普通的工程师吗?”她试探着问。

他们实在是太不了解彼此了,如果只是简单的婚姻关系,其实她不介意他就这么普普通通,毕竟他现在的成就已经是很多男人达不到的。至于家庭经济来源,她也不指望他,这世界上可没规定家必须男人来养,家务必须女人来做,她真的不介意夫妻角色互换,他只需要好好上班,下班回来好好带孩子干家务,帮她守好大后方就行。

可……

她又觉得这应该不是陆广全想要的生活。

陆广全怔了怔,有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难堪。妻子的语气,好像在说,他要是选择做家庭煮夫,她也能养活他。

他不爱搞尔虞我诈溜须拍马那一套,并不代表他没有事业心。

他的沉默,证实了卫孟喜的猜测,“如果你还想往上走走,我们就一起努力,争取保住这个名额。”

这是她抛出的橄榄枝,陆广全下意识就接住:“好。”

而此时的卫孟喜,自然也就明白为啥李秀珍忽然要败坏她的名声了,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想搅黄的是陆广全学历提升的事,她卫孟喜嘛,只不过是一个靶子罢了。

这气,她不能白受,得陆广全知道,“看来这个名额很抢手嘛,还没风声呢,就有人想把你拉下去了。”

这似笑非笑的语气,绝对不是在夸赞,陆广全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她嫁给他,什么福气没享受到,倒是亏跟着吃了一堆。但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抱怨。

不仅没有抱怨,还能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得很漂亮。

这个女同志,真的不是自己第一眼看见的那样,对方带给他们的改变,都跟一开始不一样了。一开始,男人只想找个照顾孩子衣食住行的妻子,女人只想找个容身之所,能容得下自己两个孩子的长期饭票。

现在随着了解的越来越多,他不得不承认,她内心的智慧,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也没有的。

就像他刚来海城那天,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斋藤新一很是不屑,他说过,他有一位很聪明的妻子,把家庭交给聪明的女人,他应该像任何一个男人一样放心。

且不说斋藤那种愚昧的男尊女卑思想,陆广全本人是没有的,他见过很多聪明能干的女同志,无论是以前的工农兵学员还是矿工,她们并不会因体力上的先天劣势而屈服于命运,而是通过自己不断的努力和提升,来让自己站在跟男同志一样的高度上,甚至比男同志站得还高。

他会因为她们是好女人,好妻子,好妈妈而尊重她们,但更会因为她们是好同事而敬佩她们。

卫孟喜半天听不见他说话,看孩子也哈欠连天,就先挂了带娃回家睡觉。

第二天,李秀珍果然扭扭捏捏来道歉了,不过她实在是跪不下膝盖,道歉的话说了一箩筐,牌子也没举。于是有人起哄,让她写几封大大的道歉信,贴到矿区各个角落去。

提议的人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李秀珍却觉得这样的道歉方式更伤人,更不可接受,这不就是告诉金水矿所有人,她做了什么吗?本来悄无声息道过歉,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就忘了,这样留下“证据”,不就是要给她公开处刑吗?

以后说不定还会代代相传,所有的矿区职工子弟都会知道这份“光荣事迹”!

然而,张毅没给她后悔的时间,当天晚上就以她的名义帮她写了道歉信,趁着夜里人少给贴出去了。

窝棚区电线杆上,报刊栏、食堂、办公区、前后门、院墙上,但凡是能有人看见的地方,都贴了她的道歉信。

卫孟喜每天看着后门上那明晃晃的大字报一样的道歉信,心里快乐开花了!心情好,卤肉卖得也快,以前中途穿插卖快餐和算账收钱,人也容易累,现在只清清爽爽的卖卤肉,抽空还能看会儿书,每天出摊三个小时,赚得反倒比以前还多了。

到孩子们春季学期开学,她手里已经攒下六百块钱了,说少肯定不少,这年头普通双职工家庭省吃俭用三年还不一定有这个积蓄呢。

就是当初陆家老头老太抠抠索索一辈子,也只攒下两千块,绝大部分还是陆广全的工资。为了这笔钱,陆家兄弟几个就跟蠢驴似的被吊着,谁养老谁就能拿到这笔钱,兄弟几个眼睛都快被吊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