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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科也属于后勤处,是后勤处姚永贵处长管的,但她没打算直接找姚永贵,“夏大叔?”

夏有富怔了怔,“哎哟,这是……小卫?”

也难怪他没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小卫的脸虽然变化不大,但今儿的打扮,说是哪位领导的家属也有可能,他实在是没办法跟她与去年那个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村妇联系起来。

这叫啥,人靠衣装马靠鞍啊!他心里感慨着,人倒是很快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卫孟喜笑笑,“来找我家小陆,顺道来看看您,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您,都没找着机会,这是我自己做的,您带回家给孩子尝尝吧。”

夏有富隐约知道她在后门卖卤肉的事,但家里经济不是很宽裕,他们家也没买过几次,就仅有的那么几次,全家谁不说好吃呢?那是连李矿张副都赞不绝口的美味卤肉啊!

“这怎么行,你快拿回去。”夏有富还是板着脸。

卫孟喜对于送礼还是有点心得的,当着这么多同事,他就是想要也要客气几句,推拒几下的,“夏大叔您甭客气,本来早就该感谢您了,肉也不多,就两斤,您不嫌弃就拿回去尝尝,我先走了啊。”

油纸包一塞,她就从容大方的走了。

“老夏这是……还有人给送肉呐?”

夏有富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年头的肉金贵,直接送肉可比送烟送酒的好多了,因为他家里就三口人,老伴儿和儿子都不会抽烟,肉才是最实惠的,一家三口都能享受到,实在!

更重要的是,不仅有里子,就是面子也有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享受被人巴结的感觉。

卫孟喜的最终目的肯定不是送两斤卤牛肉,但她只做到这一步,就毫不留恋的走了,事情得徐徐图之,反正她现在手里的钱也有限,离自己想做的事还远着呢。

转回去的路上,过了上班的点儿,就没遇见几个人,顶多就几个不爱上学的娃还在外头疯跑,捡煤块,翻垃圾堆,咬冰棍,不亦乐乎。

卫孟喜看着嘴里也馋,心想大的已经上学去了,那就买两根奶油的,她一路走一路吃,剩一根回去给小闺女。走到邮局旁,她照例进去问了一下,有没有他们家的信件。

毕竟,广梅和老五回去也三四个月了,他俩的转述,陆家人会不会相信?如果不信的话,是不是该有点动作了呢?陆广全的工资她捏得死死的,他肯定是没钱补贴的,断了粮,陆家人还能忍多久?

她来到矿区多久,陆家就断粮多久,整整十个月了。

说实在的,十个月怕已经是他们极限了。再加上五月份,油菜收了,油也榨好了,玉米水稻种下去,该薅的也薅了,是农村难得的清闲时光,他们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卫孟喜几乎每半个月就要来问一次,第一时间掌握敌人的动向,才能早做准备不是?

“小卫又是来问信呢?”工作人员率先跟她打招呼。

她漂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就是她的卤肉店现在出名了,但凡是在矿上工作或生活的,就没不认识她的。小煤嫂为人和气,有时候秤头多着两分钱,她也会直接抹掉,要是欠着一分,她就会切两片肉,补足不说,还能多添个秤头。

凡是她眼熟的老顾客,都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今儿还是没有吗?”

“没,你要想家,不如自家给他们去一封,我给你挂个加急的,一个礼拜就能到你老家。”

卫孟喜傻了吧唧才会给陆家写信,她巴不得陆家人永远不要想起她呢!

回到家,小呦呦正在床上呼呼的睡,自从爸爸回来后她那股小老太的操心劲儿就没了,双手双脚张开成大字,小背心卷到腰上,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

来矿上是来对了,走之前她的肚子还是挺大的,青筋也没退多少,但现在哪还有那种青筋暴露的病态?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肉乎乎的有奶膘的小肚子而已。

但跟隔壁张秋芳比起来,肤色还是偏黄一点。话说张秋芳是真得了她妈妈的真传,皮肤白白嫩嫩,小玉团子似的,在窝棚区一众灰不溜秋土里土气的小孩里,绝对是头一份的精致。

正因为皮肤底子好,她也很爱惜,出门玩耍还得戴个小帽子,要是找不到帽子,就支使虎蛋给她撑伞。

在矿区,这还是头一个不下雨也打伞的精致人,煤嫂们都快笑掉大牙了,说这孩子是公主命,虎蛋就是长工命。春季学期,兄弟俩依然没去上学,李秀珍说一个学期没啥好念的,美其名曰先带他们熟悉环境。

大家背后议论是议论,但谁也不会真去跟李秀珍说啥,毕竟不是自家孩子,谁也不想做这个恶人。卫孟喜更不会,虎蛋这家伙跟自己可是仇人,要是没有他,自己的两个女孩也不会反目成仇,还巴不得他晚上学呢,这样说不定就不会跟卫红卫雪成同班同学了。

孽缘,她是一定会掐灭在萌芽阶段的。

“卫阿姨,卫阿姨你在家吗?”忽然,卤肉小窗被人敲得砰砰响。

虎蛋那张俊俏的红扑扑的脸蛋出现在眼前,额头脸颊全是汗,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看见她出来就像看到大救星,“卫阿姨!”

小呦呦也不知道啥时候醒了,自己出来抱着妈妈大腿,指指窗外,意思是要听虎蛋哥哥说话。

卫孟喜虽然心里很防备这个将来的坏小子,但终究是不会对着四岁的孩子恶语相向,只是面色平淡的问,“怎么?”

虎蛋缩了缩脖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卫阿姨对着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那么好说话,唯独对他就凶巴巴……但哥哥说了,越是这种凶巴巴的人越不会害他们,像继母那样笑眯眯的,心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哥哥还说了,要是真遇到困难了,可以来找卫阿姨帮忙,但不能经常找,只有在真正的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才行,而现在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卫阿姨,我哥哥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哥哥?”

卫孟喜一怔,虎蛋她是真不喜欢,但狗蛋不管将来会怎样,至少上辈子是没干啥对不起她的事,“什么叫不见了,慢慢说。”

“我哥哥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原来,李秀珍和张毅不让他俩上学,虎蛋嘛本来也还是孩子,幼儿园上不上无所谓,但狗蛋已经八岁,之前在老家都上二年级的人了,现在没学上,整天在外头当小街溜子也不是办法,又看弟弟馋隔壁的零嘴吃,就想着给弟弟买点零食,别那么没出息。

而他能想到的挣钱的办法,也很有限,第一个当然就是根宝也爱干的捡煤块,这是一座煤山,本来就产煤,大马路上跑的也是运煤的大车,有时候跟在大车屁股后头,尤其是有坑洼的地方,一颠簸,那黑油油的煤块就掉下来,捡到就是他的。

有的时候运气不好,吃半天尾气也就能捡到三四块,但有的时候运气好,就能捡个三四斤。

捡到煤块以后,他也很聪明,不会在矿区卖。因为矿区别的小孩,尤其是窝棚区的,也是捡煤块一把好手,煤块在这里几乎是不值钱的。他每次都是攒几天,攒够二三十斤,再想办法带到更远的地方,譬如金水市里头,每次卖个七毛八毛的,就给弟弟买零嘴。

卫孟喜说呢,难怪最近不见虎蛋骑墙头上流口水了,时不时还会给卫红一点小东西,原来是自己也有了吃的。可她也是好几次看见狗蛋自己啃窝头,这孩子,宁愿自己啃窝头,也要把辛苦钱给弟弟买零嘴。

跟在大车后头捡煤块,光想想就知道有多危险,路上那么大的灰,大车一过遮天蔽日不见人畜,后头的大车要是视线不清,刹车不及时……那么小个孩子,压死了你别说找肇事者,就是找尸体都不一定齐乎。

即使能躲过后面的车,万一前头的大车上煤块掉得太多,直接把孩子埋了咋办?

卫孟喜对家里这四个,那是耳提面命威逼利诱,让他们必须远离大车,远离马路的。

这没妈的孩子,真是压死了也没人会问一声。

卫孟喜叹息一声,任何一个年代,任何一个地方,都不缺可怜孩子。上辈子她见过的可怜孩子大多数都是因为身患重病,家境贫寒的,毕竟疾病的事谁也说不清,属于“天灾”“意外”,但狗蛋,那是健康的,聪明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要是都不能平安长大……这个世界也太残酷。

一个孩子,从怀上到出生,到能健康长大,不知道要闯多少关,打多少怪,不知道又有多少孩子要夭折在这些关卡中,见不到世界的模样。

卫孟喜上辈子做过的好事也不少,她从来都是默默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即使是去贫困山区做志愿者,同队的人也都只会以为她是一个普通阿姨,而不是帮助过不少患儿的“好心阿姨”。

她做好事也没想求回报,有的孩子侥幸打怪成功,家长想要感谢她,也不知道她全名,只知道她的化名是“好心阿姨”,就连捐款,她也是匿名的。

要说唯一想要的回报,那就是当给自己的五个孩子积德行善,希望他们若有来世,能给遇到一个好妈妈,有一个好爸爸,能够好好学习,健康长大。

她没看到孩子的来世,但幸运的是,她重生了,她正在创造的就是孩子的“来世”。于是,心也软了,叫虎蛋进来,给他倒了杯水,轻轻拍他背,“别急,我肯定有办法,但你要好好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虎蛋抬头,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是满满的泪水,那真是妖孽一般的长相啊。“阿姨你会帮我们保密吗?不能让我爸爸妈妈知道哦,就是……”

他顿了顿,愈发压低声音,“哥哥说了,就是妹妹也不能知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