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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元早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而孟淑娴是一副被卫孟喜伤透了心的模样,压根没在意儿子去了哪里,她现在啥也不想干,得上炕躺一会儿,不然心口憋闷得难受。

这种病,在《红楼梦》里就是林黛玉生的,得吃人参养荣丸才行,可在谢家,哪有人参养荣丸给她吃啊?要是卫衡还活着,或许能给她弄来。

且说工人广场上,卫东根宝正跟几个煤矿子弟踢球呢。

随着大家居住时间久了,前后两个家属区也慢慢熟悉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后面的煤嫂们有了工作,腰包鼓起来,对上前头这些女职工也不怵了,能挺直腰板打交道,慢慢的孩子们也在一起玩了。

卫东作为窝棚区名副其实的孩子王,自然是带头破冰的。

此时他正带着一群窝棚区的孩子,组成一个小队,跟煤矿子弟们组成的“雷霆队”踢球。他虽然才八岁半,但个子却是比一般的十岁小孩还高,关键是壮实。

大多数孩子还瘦条条的,就是根宝,明明每天跟他吃一模一样的饭菜,依然是瘦条条的,也没他高。

人瘦,力气也不大,皮球飞过来,他险险的差点没接住,一直都快到眼前了,才伸腿一挡,眼看着就要碰到球了,忽然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人就往前面扑,整个人扑到了地板上。

工人广场的地板是水泥地板,十分坚硬,他这一磕,嘴皮立马就破了。

卫东在旁边,一把拉起他,“二哥你没事吧?有没有磕到牙?”

根宝可太疼了,疼到麻木,已经分不清是嘴唇还是牙齿,“不……嘶……不知道……”

一群孩子都围过来,卫东见有人照顾自家二哥,这才看向他身后的罪魁祸首,那个魁梧的死胖子,“你谁啊,干嘛踹我二哥?”

谢景元早记不清他亲外甥长啥样了,只是刚才在广场上问哪个是卫东,有孩子给他往这边指了指,他第一眼就看见瘦瘦弱弱的根宝,联想起小时候那馋兮兮的模样,也一眼认定就是他。

所以,趁着不备,先踹了一脚。

“我打的就是他,他妈是不是叫卫孟喜?”

卫东一听妈妈名字,两个拳头捏得卡擦响,杀气已经上来了,“是,你哪根小葱?”

“我是他舅舅,舅舅打外甥,天经地义。”

八岁半的卫东已经有超越同龄人的分辨力了,他在心里想了想,自家妈妈只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是舅舅,那就是朝阳县那个小恶霸?

“以前就是你欺负我妈妈?”卫东也不等他答应,已经肯定就是他了。

直接两步助跑,跳起就是一个飞踹。

天王老子诶,他可是天天跟着仇大叔练功夫和篮球的人,飞踹那是入门的基本功好吗?他们家光沙包就被他踹坏了好几个,寻常成年男子根本耐不住那一个大马脚。

更何况,谢景元就是个绣花枕头,一脚就被踹瘫在地,整个脑袋“嗡嗡嗡”的,分不清是脑袋里头响,还是牙齿在响。

因为卫东动作太快了,他感觉应该是踹到他的嘴巴了,嘴巴是麻木的。

在场的小子们,都是知道卫东厉害的,就是让他跟真正十四五岁的大男孩打,他也是能打赢的,可此时看那胖子跌坐在地上居然一动不动,吭都没吭一声,顿时有点意外。

有人小声问:“卫东,你的功夫不会是退步了吧?”

“他咋吭都不吭一声呢,一定是你没把他踹疼。”

倒是根宝,那是真疼,嘴唇被地板磕破了,摸了摸牙齿,幸好没事。妈妈说了,他们现在长出来的牙叫恒牙,要是掉了就长不出来了,他不要做缺牙小老太。

他也有点气愤,这胖子咋这么耐打呢,被踹了一个大马脚,居然吭都不吭一声。“卫东,你是不是最近吃太少,力气小了呀?”

卫东轻轻的活动活动关节,也有点怀疑人生,他明明已经使出八成的力气了呀,要是真没伤着对方,那他多没面子啊。

就是二哥的仇,他都没报回来。

正打算再来一脚,忽然,那胖子伸长脖子,咳了两声,“噗嗤”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正正的喷到了那足球上。

血里,还混着三颗大白牙。

众人大惊,“卫东?!!”

胖子指着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你……你才……才是……卫东?”

那他刚才是打了谁,现在又是谁打了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景元只觉着喉头发痒,又咳了几声,咳出好几口血,围观的成年人这才赶紧将他扶起来,往医院里送。

而卫孟喜这边,正在家里哼着歌做着饭,忽然呦呦跑进来,“妈妈妈妈,大事不妙啦!”

“我哥哥打人啦!”

卫孟喜几乎不用问就知道是哪个哥哥,赶紧放下手里正在削皮的土豆,卫东已经很长时间没打架了,或者说,没打到让呦呦说“大事不妙”。

“怎么回事,他打了谁?”

“一个胖子!”可孩子太着急了,越急越说不清楚,小脸通红着,好不可怜。

“小卫,你快去医院看看,你家卫东把人给打吐血了。”付红娟也是刚下班路过听说,有头没尾的。

卫孟喜却被吓一跳,都吐血,那岂不是内伤?那还了得!

当即拎上菜刀,想去收拾卫东,跑了两边又把刀子放回去,心说要真是很重的内伤,你就是剁了卫东的手也于事无补,还是先去看看,赶紧补救一下吧。

谁知去到医院,大夫也是好笑,这事也是以讹传讹,最先在现场的是一群孩子,说谢景元吐血了,其他人都说吐了好大一口,又有的说是昏迷了,甚至还有的说直接被卫东打死了……反正七嘴八舌,结果大夫看他神志还挺清楚,量了血压是正常的,又查看口腔,除了缺了三颗门牙,喉咙气管里都没血。

又做了进一步检查,发现那不叫吐血,是牙齿掉了出的血,被含在嘴里太久,孩子们不懂啊,以为嘴巴里出来的血都叫吐血。

大夫也认识卫东,此时看他蔫头蔫脑的,一副做错事生怕闯大祸的样子,很是不忍心,“这小子没事,就是牙掉了,你得赔他牙。”

矿区的人嘛,内部矛盾可以很多,但对外那必须团结,这个脸生的胖子,自从来到矿区已经闯好几次祸了,狗见了都讨厌。

啥,只是掉牙?被打的谢景元在床上嗷嗷乱叫,他感觉全身都疼,可这群庸医居然只说他是掉牙,不是内伤。

大夫更加不喜欢这个病人了,一路上各种杀猪叫,问他哪儿不舒服也不说,反正听着是中气十足,检查的时候也十分不配合,嫌弃矿医院不好,他要去省人民医院,要是敢给他治坏,他爸爸是谁谁谁……

跟经常帮他们干活的卫东比起来,这小子是真的一点也不讨喜啊。

卫孟喜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卫东被医生摸着头安慰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卫东受了重伤,“卫东怎么了?”

“妈妈,我没事。”他眼神闪躲,“我可能又闯祸了。”

路上根宝已经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卫孟喜联想到孟淑娴,就知道这个“舅舅”假不了,所以先没怪卫东,谢景元什么德行,她先保留批评收拾卫东的权利,待会儿再说。

长大的谢景元依然是个小胖子,被爸爸妈妈保护得很好的小胖子。

小时候欺负她的时候,还没卫东大呢。

“他没事吧?”

“没事,就掉了三颗牙。”

卫孟喜松口气,不是大问题就行,谢景元确实该打,但犯不着把自家孩子贴进去,那种渣渣以后社会会教育他。

“那行,麻烦大夫帮我家老二看看。”

根宝的嘴皮破了好大一块,此时血还没完全止住呢,倒是牙齿没事。

大夫给用生理盐水冲洗一下,上了点药,“回去好好养着,吃点消炎药,别吃辛辣刺激的,几天就好了。”

正说着,忽然一个女人扑上来,直接抓住卫孟喜的衣领,要不是卫东上前挡了一下,一个大耳瓜子就要扇到卫孟喜脸上了。

“卫孟喜,你不认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人打你弟弟?不给你带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弟弟!”孟淑娴声嘶力竭,哪还有平时的温柔贤惠。

在她心目中,丈夫排第二,与丈夫的爱的结晶才是排第一的,刚听见谢依然说儿子被打吐血,送来医院抢救了,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卫孟喜冷下脸色,看着卫东因为帮她挡着,被抓花的左脸,也是怒从心起,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解救出衣领。

“孟淑娴睁开你眼睛好好看看,是你儿子先打我儿子,我儿子是正当防卫。”

“而现在,你抓花了我儿子的脸,就是故意伤害。”

“卫国,去报警,就说有人打架闹事。”

看来她以前是太高看孟淑娴了,她哪是金丝雀,在儿子跟前,她是脖子上的毛都能竖起来的老母鸡。

此时老母鸡忙着奔到儿子床前,见他一动不动,身上啥管子也没插,一根针也没打……一定是连医生都放弃抢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