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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远搓了搓带着手套的手,看着她怀里的女鹅摩拳擦掌。毕竟走之前,小猫蛋可是很喜欢要他抱抱的,他个子高,手一抬就能把她举到摸天花板。天花板上是她妈贴的小兔子小狗狗的简笔画,每摸到一次就让她高兴得手舞足蹈,仿佛真的摸到了小动物。

五只花花姐妹团,她们是带来了,可大院里不让养鸡,只能便宜卖掉了事,兄妹俩为这还哭了好几天。

大概,小动物真的就是她的最爱。

接过睡梦中的女鹅抱着,心里居然说不出的满足。“体重增长了两百克左右,身高长的不多,没好好吃饭吗?”

安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手可比供销社售货员还准,掂一掂就知道。”

“最近天气热,胃口不怎么好,又赶上我给她断奶,奶膘下去就瘦了。”

宋致远点点头,又发现孩子腿上有好几个小红包,“怎么弄的?”

安然告诉自己,他就是不会说话,不是兴师问罪不是兴师问罪:“哦,蚊子咬的,她怕热不盖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她每天夜里都得起来打蚊子,一打一巴掌的血,那都是吃饱的。

宋致远这才点点头,一言不发。

安然故意问:“除了身高体重蚊子包,你就没发现你闺女别的?”

宋致远细细的看了一遍,“一切正常。”

安然指指小猫蛋头顶的两个冲天小揪揪:“你不觉得她头发长了不少,扎小揪揪很可爱吗?”

宋致远面无表情。

OK,安然告诉自己,在金刚钻直男的眼里,他闺女就是剃个光头他也不会有意见。

“那你再看看,没发现她今天的小裙子特别好看?”

宋致远是真的,非常认真的,没有任何敷衍的看了一圈,“这不是一样的吗?”他记得小猫蛋是穿过裙子,只不过裙子长了两公分。

“那条早穿不了了,而且那条是白色的小吊带,这是红色带花边的蓬蓬裙,带袖子的,完全不一样的两条裙子啊大哥。”

宋致远皱眉:“哦。”

得吧,为了不把自个儿气死,安然还是别问了,他能通过孩子拉的屎判断她吃了啥缺啥,能抱一抱就知道孩子长了没,营养状况怎么样,他就是偏偏看不出来两条完全不一样的裙子!你是说他用心呢,还是不用心?

“大热天的戴啥手套,赶紧脱了吧。”

这两个多月他都待702里面,防护服穿着,面罩戴着,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有时候睡眠不足三个小时,有时候通宵达旦第二天接着干,哪怕是一个巴掌大的零部件,也必须经过成千上万次试验,精确到零点零几毫米,才能真正量产。

而他一双手,已经被火药腐蚀坏了。

宋致远乖乖脱掉手套,可刚想像在家时一样伸手摸摸孩子的脸,又缩回去。

安然也注意到了,原本光洁修长的十指,皮肤被腐蚀坏,露出鲜红的即将结痂的伤口,大拇指根部甚至有个深深的凹槽,一整块肉就这么没了……

她心一软,“工作是工作,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宋致远倒是很坦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算轻微的,有人灼伤眼睛,角膜坏死。”

虽然是素不相识的人,安然还是心里一痛,角膜有多重要啊,坏死了不就意味着失明吗?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们那位素不相识的科研人员没有了窗户,该怎么办?

宋致远沉默半晌,忽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会叫爸爸了吗?”

安然摇头,你整天不在家,孩子怎么可能凭空就会。

现在的小猫蛋已经会清楚的叫“哥哥”和“姥姥”了,可就是不会叫爸爸,怪谁?心里没点数吗。

不过,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安然也没说这些,“什么时候能做完回家?孩子下个月过周岁生日。”

宋致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弹了弹女鹅翘嘟嘟的鼻尖:“不确定,七月十八号,我会尽量。”

说实在的,安然现在对他的要求已经低到他能做个工具人爸爸就行,没想到他不声不响谁也没问过居然知道孩子生日,“到时候我们等你到九点,再吃饭。”

宋致远“嗯”一声,相当于是答应了。

他本来就瘦,两个多月的工夫又瘦了不少,两颊凹陷,嘴唇一圈胡子像老了好几岁。安然赶紧把提篮递过去,“这是咱们吃剩的,给你带点改善伙食。”才不要告诉他是昨晚现酱的,反正告诉也没用,他没心,不会懂。

安然一开始以为,他这么千辛万苦才开始接手项目,怎么说702那边也应该给他吃好睡好,提供最好的条件对吧?可上次来“探监”的时候发现,他又白又瘦跟个吸血鬼似的,一问,他在702厂也是不能见光的,每天有人专门负责从食堂里带饭送饭,顿顿白菜萝卜大土豆,肯定是营养没跟上才瘦的。

宋致远也不客气,洗洗手坐下,撕开酱鸭子就吃起来,几乎是狼吞虎咽。

“怎么样,好吃吧?”

“嗯。”

“嗯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好吃。”嘴里说着好吃,可人表情却一点没变,一点愉悦的迹象也没有,要不是对自己技术足够自信,安然就得怀疑他是不是说谎了。

这样的“探监”日子,安然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最近樊丽萍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可以看出来,应该是京市那个冒牌“宋致远”没有被发现。

也是,秦京河现在正处于他人生的低谷,学校停课发不出工资,他老母亲和弟妹又等着他的工资嗷嗷待哺,安然给他两百块钱,只需要他在京市钢铁厂代替宋致远应个卯,人厂里每天给补贴营养健康的三餐,还有肥皂毛巾袜子一系列劳保用品,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巴不得一直就这么替下去。

吃饱喝足,宋致远很优雅的擦擦嘴角,“安然同志,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那个人的。”

“偶然碰见,三楼的刘宝英可以作证。”我总不可能告诉你事实的真相,怕你小心脏受不了哟。

“那你为什么愧疚?”他虽然木讷,但该有的观察力还是有的。他的“妻子”对他以外的男人产生了愧疚之情,情况不太妙。

安然摸了摸脸,自己的情绪居然藏不住的吗?她的愧疚不是因为她提的分手,而是她被宋虹晓和刘美芬联手设计名声大臭的时候,他主动提出写文章帮她正名。结果名没正上,把他自个儿名声也弄坏了,还让宋虹晓陷害他吸毒,虽然最终化验证明没吸,可在华国最高文学奖评审开始前一天爆出这样的丑闻,他的作品被紧急取消参赛资格……本来,所有人都觉着,那一届的最高荣誉应该是他的作品。

这叫什么呢,当年分手她头也不回,遇到困难虽说也没主动求助于他,但一位文人,愿意用文人最看重的声誉帮助她“平反”,最后还把自己也陷进去了,安然感激他的同时,也愧对他。

恰好小猫蛋睡够了,一睁开眼,好奇的看着胡子拉碴瘦巴巴的宋致远,一脸迷茫:你谁,我认识你吗?你为什么抱着本崽崽?

宋致远的失望直接没控制好,表现在了脸上。

“宝贝这是爸爸呀,以前每天给你换尿布的爸爸呀,你还在他图纸上跳舞呢,想起来没?”

小猫蛋眨巴眨巴大眼睛,才不要吸血鬼一样的陌生人抱呢,转头就找妈妈的怀抱,一点面子也不给。

安然有点想笑,又有点心酸。

说实在的,以前她理解不了他的冷淡,现在看来幸好是冷淡,要是感情充沛的人,好容易跟孩子培养出点感情,一走就是半年,回来孩子不认识他了,得该难过啊?

而且,这样的“分分合合”,未来也不会少。反反复复的在刚培养出感情的时候离开,又反复回来,除非孩子记事,不然真的对他太不公平了。

上辈子的宋虹晓外貌跟他相差那么大,他打心眼里也没怀疑过,反而投入了很多金钱和精力,后来还被她骗走了房子……不是他智商低,他的智商比大部分人高得多,他只是爱孩子,没把这份过人的智商用在孩子身上。

可怜的废物老爸哟!

为了增强他育儿的参与感,安然还是决定:“我这次来还有个事,孩子快周岁了还没上户口,你想几个名字,我也想几个,到时候咱们商量一下给她上户口……当然,得姓安。”

其实,说这话她是悬着心的,不知道他同不同意孩子跟她姓。上辈子刚开始那几年她是没那意识,后来条件好了,她想改来着,宋虹晓不乐意,因为保姆跟她说,要是姓了妈妈的姓,他的大科学家爸爸就不会给她生活费了。

然而,宋致远眉头也没皱一下:“嗯。”

***

提着老酱和几根茄子回来,哼着小曲儿,安然在门口遇到银花和宝英。

“小安你今儿可真早!”

“瞧把你美得,遇到啥好事儿啦?”

安然只是笑笑,“让猫蛋闹得睡不着,怕你们还没起,我就先去了。”

她们也没怀疑,忙着看她的茄子,可真嫩,真新鲜啊,忙问多少钱买的,现在还有吗……大院里的妇女,每天关心的不就是这些吗?

而此时的大院里,大家正在说最近一个稀罕事:“听说没,胡书记被人贴大字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