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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 安然早早的起床洗了头发,换上白衬衣解放裤解放鞋。她的头发虽然只到肩部以下,但因为发量多, 风一吹就乱, 平时都是梳成两个麻花辫才方便干家务, 今天的场合,她就用一根发带在后脑上高高的扎了个马尾, 露出光洁的额头。

看着既清爽,又青春。

她的眉毛偏淡一点,用宋致远画图的铅笔轻轻添补几下,立马更精神了。反正皮肤比一般妇女白, 不用擦什么, 唇色也比较红, 就这么一打扮,连小猫蛋都会说:“妈妈, 漂酿!”

这是安然就职工会干事后干的第一件要面向大领导的事儿, 自然也是分外上心。早早的提前到办公室, 叫上陈媛媛骑上自行车就往总厂去。

阳城市钢铁集团总厂在一分厂隔壁,都位于阳城市的东面, 骑车也就半小时左右,她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等着几个人了。安然跟着陈文慧来开过会, 知道这几个都是一分厂的工会干事, 也就是她今天的竞争对手,大家都非常客气的打了招呼。

因为她漂亮,看着又比一般人自信很多,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打听, 她们今天要汇报的主题了。

“我也没准备啥特别的主题,就是领导安排的,让咱们三家各自汇报一下晚会方案吧。”安然这扮猪吃老虎的,还得来一句:“领导安排的工作,没办法。”

“这倒是,咱们这也是被赶鸭子上阵。”

陈媛媛笑得脸都僵了,别家她不清楚,可二分厂的工会,那可是安姐“安排”领导,让胡书记想办法去要来的机会啊!

当然,对方也不可能被她这么轻松几句给敷衍过去,继续说起这场劳动节晚会的主题,安然倒是大大方方说了,对方挑了挑眉头,明显是放心了。

“安姐,你看她们都不说自个儿的主题,咱们说了可吃亏了。”陈媛媛小声埋怨。

“放心吧,知道个主题有啥,咱们有亮点。”

“啥亮点啊?”

安然笑眯眯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是她的杀手锏。

很快,八点半,三个厂抽调的领导和工人纷纷就位,组合出一个十五人的评委小组,坐在礼堂的前三排,安然等几名需要作报告的则在第四排。

很巧的,二分厂来的领导是胡光墉和刘解放,本来是抽到的是胡光墉和宋致远,但他人在军区,就换成了刘解放。陈媛媛撇撇嘴,小声道:“刘厂长怎么来了,他可别胳膊肘往外拐。”

刘解放在职工里风评是真不行,倒不是说男女关系这一块,而是没能力,爱打官腔,有个啥困难找他就是白找,他不仅不会给你解决,还能倒过来说教一通,职工们都不喜欢他,私底下传的坏话也不少。

譬如官迷啦,马屁精啦,废物厂长啦,可他偏偏不知道,还喜欢跟基层职工接触,满嘴的“有困难找组织”,组织个啥哟,他就是满嘴跑火车,官话套话把人忽悠得有苦难言。

“没事,咱们不是还有徐建东和王文海吗?”被抽到的工人居然是机修车间的,那可是她的忠实“拥护者”,算是她在二分厂的基本盘。

“还有你对象不是?”

陈媛媛红了脸,跟评委席里一个小伙子相视而笑。

没一会儿,总厂书记来了,发表一场长达半小时的讲话,她们也没注意听到底讲了啥,但心里都意识到:这次的晚会非常重要。

不然总厂书记可是跟一个级别的领导,怎么会亲临呢?

第一个上场的是总厂综治办,他们工会后勤保卫科全都合并在综治办里头,所以“人多势众”,光稿子就准备了两份,一男一女分别汇报……相当于是两个方案。

布置一台晚会,最主要的是搞清楚主题是什么。他们两个方案,一个的主题是“劳动最光荣”,一个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算不上出彩,但也没什么错处。

就是围绕着劳动和妇女力量来的,计划的活动无非就是歌唱和舞蹈,都是时下最红的革命歌曲。评委席上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无过,但也没啥出彩的地方。

接下来是二分厂的,他们的主题就一句话——“无产阶级劳动者万岁!”

主题够红够专,再加上做汇报的是一分厂革委会干事,一名帽子上红星闪闪的年轻人,胳膊高举,拳头又大又有劲儿,真正“打了鸡血”的革命小将啊!

在他的号召下评委里头年轻的,直接热血沸腾。

陈媛媛“呜呼”一声,心就凉了。

这位小将也是真厉害,豁得出去,在台上又是喊口号又是高唱革命歌曲,还说要凭借个人关系,请市文工团的演员们演一出白毛女的样板戏,力争让省里的领导看见阳钢的一颗红心向太阳,坚决执行领袖的最高指示吧啦吧啦……

到此,陈媛媛都觉着,二分厂赢定了,这位小将台上半小时,光语录就背了二十分钟。

不过,安然倒也不灰心,等这位小将的掌声结束,起来整理了衣服,腰杆挺直,大跨步上台。

陈媛媛可急坏了,小声喊:“安姐安姐,稿子,稿子忘拿了!”

安然头也没回,上台先礼貌的九十度鞠躬,然后一开口就是清脆爽利的声音:“各位领导,各位亲爱的无产阶级工人兄弟姐妹们,大家上午好,我叫安然,很荣幸能代表二分厂基层工人代表大会站在这儿……”

前面的汇报实在是太鸡血了,大家的情绪正处于高位,忽然来个清爽、平和的声音,别说还挺能安抚人心的。而且,她说着说着,大家才发现哪儿不对——这女同志她居然没拿稿子!

前面三个汇报的人,哪个不是拿着一沓厚厚的信签纸?谁不是低着头的猛念?只有她,亮晶晶的眼睛就这么平和的,自信的看着台下,要知道那里头坐的可是三个厂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啊!

哪怕是中间那位慷慨激昂的小将,也不敢跟他们对视。

可安然是谁啊?上辈子不说多少达官贵人吧,至少省部级的单位和领导也对接过,还上过电视直播,面对过几次镁光灯,别的不敢说,至少自信和气场是不差的。

再说这稿子是她自个儿设计,自个儿撰写,也倒背如流的,看着台下,哗啦哗啦就来了。

跟前面三个方案不一样,他们的竞争对手无非就是阳钢集团内部的分厂,可安然的定位不一样,她是决心要凭这次活动冲一把工会主席的位置的,所以对竞争对手定位非常高,非常广,那就是全阳城市所有的厂子!

这次被选中举办晚会的单位一共八家,早在半个月前安然其实就已经拜托王文海徐建东和黄咏梅几个厂子弟去打听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阳城市民,他们的亲戚朋友遍布全市各个大小单位。结果不出所料,都是“劳动最光荣”“奋斗最美丽”“工人最伟大”之类的大众主题,这就放心了。

她现在不仅得为自己争取一官半职,还得保证宋致远不被敌特势力干扰,不被人抓住小辫子,所以想要出彩,想来点剑走偏锋的,让大家耳目一新?

别想了,还是中规中矩吧。

她想的主题是什么呢?

安然顿了顿,等着台下的人都投入状态了,才说:“我们这次晚会的主题是——‘弘扬劳模精神,讴歌劳动创造’!”

刚好阳钢今年有个工人,因为改进了钢铁冷萃技术被省里表彰为“劳动模范”,说不定年底还能上京市,接受领导人的当面鼓励。而这个工人是一分厂的,这样既全了一分厂的面子,又能作一个中规中矩的主题,何乐而不为?

“前有劳模精神引领,后有无产阶级劳动创造,同志们我们每天上班做什么?大家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台下的王文海和徐建东就是活活的“托儿”啊,大声说:“劳动!”

“不。”安然摇头,陈媛媛大惊,上班不劳动还干啥?她的安姐诶,姑奶奶喂,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安然发现,自己成功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这才收起脸上笑意,“表面上我们劳动,实质却是创造。”

“创造什么?”

台下没人说话了,倒是陈媛媛的对象,用一口纯正的播音腔说:“创造历史。”

“对!这位同志说的对极了,我们现在劳动,每天三班倒的守在锅炉旁,守在机器旁,我们炼的只是钢铁吗?做的只是汽车轮船和吗?只是飞机大炮和坦克吗?”

因为铁矿石的稀缺,现在的钢铁产量远远跟不上国家工业发展的需要。不过,安然要强调的不是这点,“同志们,我们还是在创造奇迹,创造历史!谁能想到,二十四年前我们还只是一个贫穷的,弱小的,任凭列强侵略和瓜分的国家,现在我们国家已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二十四年了,我们打跑了压迫我们的三座大山,打跑了M帝国主义,打跑了北边的苏联……这样的毅力,世界上有几个国家能做到?”

安然顿了顿,“m帝国主义能做到吗?”

台下人不说话,其实很多人心里都说“能”,只是不敢明目张胆长帝国主义威风。

想一想吧,M国是多么强大,多么无坚不摧,他们有数不尽的大炮坦克,还有谁也不知道能发射到哪儿,到底有多少的导弹,有能开到世界上任何一片海域任何一个海港的航空母舰,还有能把日本夷为平地的原子弹……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他们不能!他们有我们五千年雄厚的历史吗?他们的历史从发表《独立宣言》至今,也只有短短198年,还没咱们一个清王朝的时间长。”

“他们有我们八亿无产阶级吗?没有,他们只有2.13亿,只有我们的四分之一,要是贴身肉搏的话,咱们四个人还打不过他们一个人吗?”

年轻工人听得热血沸腾,异口同声说:“打得过!打到他们落花流水!”

“所以,咱们能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虎视眈眈的世界里建国,并保持自己国家主权的独立自主,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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