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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胡文静婆媳俩,是又好笑又羡慕,还又心酸:明明只差一天的孩子,一个活泼开朗啥都吃都会说,一个闷沉沉的小鹌鹑似的,要知道在坏保姆来之前,小斐可是比猫蛋高很多呢。

但说来说去,还不是怪她们不够上心?要不是多亏了安然,她们现在还蒙在鼓里,孩子还有没有命在还不知道呢。第二天她们就带小严斐去医院看了,严重贫血,严重营养不良,头发枯黄打结,有的地方还脱发了。

两岁还差几天的孩子,脱发,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信呢?

胡文静直接一整个袋子全给她包起来,“安文野喜欢就拿回去吃吧,我家这个不喜欢吃甜的。”不然她在百货商店还真不缺这些东西。

安然倒不好意思了,“小斐喜欢吃啥口味?下次阿姨也带个你喜欢的口味来。”

说起这个,胡文静的眼睛又红了,“他啥也不喜欢,每天吃饭就跟上刑一样,上次本来说要送你家去养几天,那该死的老千货千方百计阻挠,也怪我……”

怪她疏忽,快一年了居然没发现儿子的不对劲。

“那该死的老千货,只是关她几个月真是便宜她了,以后要让我再遇见,我非撕了她不可!”

原来,钱大妈家闺女虽然嫁进了城里,男人有工作,可也只是一普通工人,还要养四个外孙,压根吃不饱。更别说老家三个儿子,养的十几个大宝贝孙子才是她的心肝肉。

一农村老太太,以前也没啥见识,在村里为颗子枣儿都能跟人打头破血流的,看着主家一家子大干部,吃不完的白面和肉,随时想吃就能吃的卤味儿,关键一家子对她都不小气,高美兰才穿过几水的,顶好的的确良衣服裤子和皮鞋,看她穿得破破烂烂就送她了。

钱大妈也舍不得穿啊,要么留给闺女,要么拿去黑市卖钱。所以,送了好几套,她还是穿那些补丁衣服,高美兰也就知道了,不再送了。

没有衣服换钱,就没钱给十几个宝贝孙子补贴肚皮,她就把主意打到了主家的东西上。反正米面粮油随便用,一家子心都宽,才不会注意她用了多少,于是她就一次偷个半两,到二两,到半斤,后来干脆五斤全给偷回家,反正她把做饭的活儿推给胡文静,油少了她就赖她。

当然,胡文静这种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性格又大大咧咧的,还真没注意到。

于是,钱大妈的胆子更大了,她开始把主意打到买菜上。每天买菜钱是管够的,看着主家小崽子对肉蛋奶爱答不理,有一口没一口的时候,她就想起自个儿十几个宝贝孙子在村里却只能啃苞谷碎,听见肉眼睛都能流出口水的样子……她就难过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啊,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啊,想吃的做梦都吃不上,吃得起的喂到嘴边也要吐出来。

就吐出来那口,她也恨不得捡起来揣怀里,回去给孙子们吃。

这种不平衡和对干部家庭的痛恨,让她心生一毒计:既然主家小崽子不爱吃,那她就让他彻底不敢吃,反正每天肉蛋奶好东西照买不误,回去做了他不吃她也没找儿啊。

剩下的嘛,只要她开个口,艰苦朴素的高美兰就会同意她带回家,给她的宝贝孙子们大快朵颐。

不是她不买肉蛋奶,她买了。

不是她不好好喂严斐,她追着喂了,追一个小时他也不愿吃一口。

反正她一没打,二没骂,她这个保姆还是非常称职的。要不是安然撞破她故意误导严斐的场面,她作的恶不止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高美兰轻咳一声,打断儿媳妇的埋怨和狠话:“别说这些了,既然小安来了,那就让小斐跟她们去玩两天?晚上让他爸接回来。”她转头问安然,“不知道你们家方便不方便?”

面对着孩子那双大得离谱的眼睛,谁能拒绝啊?安然的心情跟她们是一样的,只想让他多吃两口饭而已啊。

小猫蛋支楞着耳朵,听明白了,牵住严斐的手:“跟我轴叭,我妈妈zhuo饭超好吃哒!”

她已经想好了,今天要吃鱼鱼,她要让妹妹尝尝她们家又酸又辣的鱼鱼锅,还有嫩嫩的豆芽菜。

安然让他们先在严家玩着,自己跟胡文静去不远处的菜市场买菜。女鹅的“指示”她已经收到了,就是两条大草鱼呗,再来一斤老豆腐,两根大青笋,土豆家里还有。

回到家,包淑英已经把米饭蒸上了,安然将鱼片腌上,一面择菜一面跟她说起小严斐的事,听得包淑英这么好的脾气都骂人,“这保姆真是坏透了!”

“妈,所以知道我为啥跟你说陪伴很重要吧?外头找的人,千稳妥万稳妥,那也没自家人稳妥。”这大院里多少老太太,虽然整天东家常西家短天天跟儿媳妇干架,但对自家孩子那也是真的疼,别人给个枣子都舍不得吃,得含回家给孩子的人啊。

“放心吧,我以后还在你这儿带孩子,他那边要没事我都不过去。”

安然大笑,她妈真是,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你外孙女四五岁就能上幼儿园了,我一个人也能带得过来,你要想咱们你就过来,平时还是过你们的小日子去。”

老年人也需要感情生活,不见五十年后多少老年人得抑郁症,孤独症的吗?反正母亲这几年为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她只希望她有个幸福的晚年。

没一会儿,仨孩子闻着香味上楼,洗过手,争先恐后抱着小碗碗,筷子敲得叮当响。

这哪是孩子,分明是三只小叫花子啊!

安然特意问严斐会吃鱼吗,会剔鱼刺吗,小伙子“嗯嗯”点头,安然先给了他一块试试,果真很聪明,挑得十分认真。

小猫蛋和铁蛋倒是不用她操心,人吃得可熟练了,双手开工,光他俩就能吃掉一条大鱼,安然不买两条还真不够吃。等宋致远回来,发现多了个孩子,隐约觉着好像是见过的,“谁家的?”

“我文经(静)姨姨家哒,妹妹哟!”来过好几次哒,爸爸真是个坏记性。

宋致远看了看,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也就不多说了。可怜的宋大工程师,他连妻子有些什么朋友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妻子跟他叨叨半天的“坏保姆”就是这家,更不知道人家明明是个帅气的小伙子!

安然和母亲对视一眼,叹气。

宋大工程师辨别男女的能力跟两岁的孩子差不多,跟他较真,不被气死也要被笑死。

小严斐在家真是饿得狠了,因为觉着鱼没营养,不如肉蛋奶实在,以前钱大妈倒是没用鱼恐吓过他,所以现在吃他心里没有先入为主的错误印象,吃得可香啦,连着煮得软烂的莴笋,吃了满满两小碗。

当然,安然还得给他盛点饭,看着也吃了不少,虽然赶不上小猫蛋,但看得出来他也是很努力的在吃了。

天刚黑,严厉安就来接孩子了,见儿子抱着个梨子在啃,奇了个怪,在家啥都不吃的啊,“好吃吗?”

“好吃,甜。”

反正跟“姐姐”一起,吃啥他都觉着好吃。看来,母亲和妻子的主意确实不错,多让他跟同龄孩子接触,让他跟着别的孩子学习好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不错。

“你家爱人呢,还没下班吗?”严厉安环顾一周,没看见宋致远。

“下班啦,又上班啦。”小猫蛋插嘴说,她还分不清“加班”和“上班”,总觉着爸爸只要是去实验室,那就是上班,却哪里知道那是研究百马力拖拉机,准备给她再谋福利的加班呢。

“工作挺忙啊,小安你们做家属的辛苦了。”

“文静也辛苦不是?”安然揶揄。

严厉安挠了挠后脑勺,“工作工作,都是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嘛,就革命分工不同,分工不同。”

***

1974年7月16号,农历五月二十七,宜移徙。安然一大早准备把收拾好的东西搬新房子去,赵银花和刘宝英邱雪梅几个大院女同志就来了,一人背着个背篓,把锅碗瓢盆被褥这些装上,二话不说就走。

安然赶紧追上去,“银花姐没上班?”

没记错的话,她今儿是上早班的啊。

“没事儿,你一辈子就搬一次家,我请个假没啥。”赵银花特意换了身新工装。

在她意识里,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就是她奋斗的终点了。哪知道安文野家还会换房子,还越换越好呢?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就是,咱们正好看看你们大房子去。”刘宝英笑着,羡慕地说:“咱们啊,这辈子也不知道哪天才能住进那么好的房子,住不起,咱去长长眼,你不介意吧?”

“瞧你,说的啥话,以后欢迎你们来玩儿,还跟以前一样,咱们家大门随时敞开。”安然完全能理解刘宝英的心情,如果只是换个八九十平的普通房子,那至少差距不会太大,努努力还是能追上,差距太大就会让人有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无力感。

“哎呀行啦,都少说几句酸话吧,宝英你家男人挣得也不少,听说你们一家子天天跑外头收废铁?”

刘宝英这下可是笑得合不拢嘴:“也没多少,就仨小子腿脚勤快,捡到一点,有遇见孩子卖的,给他们几分冰棍钱。”这不就中间赚差价了吗?

二分厂车间为了照顾本厂的工人,收废铁废钢的价格,肯定比外面高。

“哟,宝英你咋这么有头脑呢?”

“就是,咱们普通人哪想得到啊,快说说,挣了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