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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年底了, 家里还留足了过年的肉票,安然又顺便多买了两斤肉,打算往金鱼胡同去一趟。以前除了过年, 她很少往这边来, 那是不知道石万磊的身世, 他从来就不是会跟人诉苦的悲情人物。

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安然这心里就十分不好受, 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以前可是为国家为人民付出过青春的,单他那只眼睛,就是为了把毒品拒之过门外才没了的。

毒品的危害, 安然比谁都清楚。上辈子的宋虹晓其实是出国留过学的, 只不过她一直没跟其他人提过, 别人都以为她这么大个老板,唯一的独生女居然没听说出国, 挺不可思议的。

九十年代, 那是以出国为荣的。

本来, 安然也不赞成她出去,因为她的身体太弱了, 在跟前自己守着都不放心,要是再去到十万八千里外她更加鞭长莫及。可宋虹晓又哭又闹,还以绝食相逼, 安然只能同意。

结果, 去了一个月,就让她给弄回来了。

安然都没脸说啊,她怎么有脸跟身边人说她教育出来的“闺女”在国外居然跟着那些洋鬼子抽大麻呢?她怎么有脸说她还把自己抽进国外ICU了呢?要不是她请宋致远帮忙给她找关系,她连国也回不了, 直接就能死在国外的,哪还有机会回来戒断?哪还有机会多活那么几年?

所以,安然对这种东西是有切肤之痛的。

这个国家,当年就是被鸦片打开国门打垮几代人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有这样的决心,坚决的,狠绝的拒绝毒品!而国人之所以能有勇气,有骨气拒绝,还得多亏了石万磊这样千千万万舍小家为大家的边防战士。

安然扛着二十斤折耳根和各种菜,来到金鱼胡同。

第一件事赶紧看看石万磊的白墙还在不,嗯,完好无损,而且干干净净。

谁还敢在这面光荣的社会主义墙上乱涂乱画脏话,那纯粹就是找死,安然都想好怎么找茬了,到时候她非闹得整条胡同鸡犬不宁不可。

别的本事她不敢说,闹事找茬她就没怕过谁。

“小安你怎么来了?”石万磊开门,见是她还挺意外,下意识往她身后看。

“小猫蛋没来,我下班顺道过来的,也快过年了,今年怎么样?”安然自顾自进屋。

他为了避嫌,把门大开着。这漂亮的年轻小媳妇进了他的门,胡同里但凡有一双眼睛看见,不用两个小时,整个胡同男女老少都会知道,那些好事者能编排出几十个故事来。

他倒是破罐子不怕破摔,可她却是有家有口的。

安然却比他还看得开,更不怕人说闲话,“关上吧,咱们聊聊天。”

这家里是真一贫如洗啊,除了一张吃饭桌子和一张大土炕啥也没有,这两件东西也是破破烂烂的,没有任何烟火气的。安然简直怀疑,他晚上到底在不在家里住啊?

“想好过年怎么过了吗?”

“也就那样吧。”

安然叹口气,“石大哥,我叫您一声石大哥,希望您别跟我见外,我知道别人肯定没少劝您,我也就不老生常谈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今年就到我家过,怎么样?”

她计划的是,逝者已往,得让他走出来了。多出去走走,认识认识新的朋友,说不定能解开心结呢?

虽然希望渺茫,但安然不忍心他再颓废下去:“你以前不是卖过手表嘛,你会修吗?”

“修手表吗?会。”

安然一拍手,“这不就结了,今年上我们家过年,我给你介绍几个大主顾,以后就靠技术吃饭了,省得出去当倒爷不安全。”

石万磊倒是有点心动,毕竟要生活啊,他虽然心如死灰,但他还是得活着,只是街道办封登辉的有意刁难,他做啥啥失败,干啥啥亏本,两年下来他都没心思了。

当然,自力更生之前,安然得把他该有的待遇重新要回来,“你把以前的工作证明和伤残证明给我。”其实阳城市的残联也是跟妇联一样,合并在总工会名下的。

她就不信了,她把证明交过去,她们要敢卡着街道办的章,她就找贺林华去。这什么狗屁办事效率,这里要盖章那里要签字的,要是跳不过封登辉这个大王八蛋,她就换个街道班主任。

反正,是他自找的。

***

晚上的臭豆腐用油炸得又酥又脆,加上茄汁蒜泥折耳根小葱和油辣椒,就这么简单的一拌,兄妹俩又差点撑破了肚皮。

宋致远看他们,就像人类看黑花:怎么这玩意儿也能吃得下?

他的宝贝女鹅吃了一嘴的臭东西不算,还凑过来搂着他脖子,骑坐在他腿上:“爸爸你不吃吗?你尝尝叭,不臭哒!”

他不敢说话,不敢呼吸,他觉着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

“爸爸你真的不尝尝吗?你闻闻,一点儿也不臭哟……呼呼……”狠狠地给爸爸吹两口仙气,力图证明真的不臭。

宋大工程师,差点被她的小嘴巴臭晕,臭豆腐他接受不了,折耳根也是他的毒药,两者相加,简直是砒霜拌了鹤顶红啊。

安然笑破肚皮,嗯,今晚他肯定会逼着他的小猫猫刷牙啦。最近安文野不知道跟谁学了个坏毛病,不爱刷牙了,好说歹说她就是不刷,实在被妈妈拉住了没办法,那就意思性的含口水,三秒钟立马吐出去,“刷好了。”

可宋致远这家伙,自从他回来,猫蛋逃避刷牙的时候就找到了靠山,紧紧的抱着他,一会儿装睡着,一会儿装嘴巴疼,反正就是不刷牙。

而他,还就答应了!

一点原则也没有的爸爸,该!

***

将近两个月的走访调研,市里各大小单位厂矿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今儿,安然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说特别是因为她已经计划一段时间了。

三个人骑了半小时的车,来到东南方城郊外一道崭新的铁大门前,邵梅奇怪:“小安咱们怎么来农药厂呢?”

“来就对了,市里大大小小的单位咱们都跑遍了,现在就差农药厂了。”

邵梅翻个白眼:“农药厂里头太臭了,咱们真要进去吗?”要吸臭气她自个儿去不就行了,干嘛还拉俩垫背的。

这股臭味隔着大老远就能闻见,她们虽然不知道具体成分,但都有常识,肯定是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不然怎么能毒死野草和虫子呢?

安然从兜里掏出两个口罩递过去,自己也戴上一个,邵梅和何青青才知道,小安主任又是有备而来啊!这小女同志,难怪能当领导呢,人面上一直笑眯眯的,见谁都带着三分笑意,可心里想啥,计划啥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表面看是个暴脾气,可又不是只会撒泼掐架那种泼妇,她的智慧其实都是藏在心里的。

难怪,以前高主席在的时候就一直夸她,说是个好同志,能干事那种。只不过当时大家都没往心里去,毕竟这么年轻的小女同志,参加工作时间也不长,她能有啥工作经验?

处理工青妇残的事,其实没啥技术性难度,最重要的就是经验。

可这半年明显能看出来,她为人处事之圆滑,做事自有一套自己的方式方法,绝对不是愣头青,这样的经验又不像有高人背后指点,因为她用得十分得心应手。

这种既聪明又矛盾的感觉,杨芳芳几个年轻的看不出来,邵梅却是非常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她才不得不更气恼,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她这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了,啊。

本来,以她在工会熬了这么多年的资历,从解放后就在做妇女工作,以前在基层当了十年妇女主任,后来调到市总工会,又干了十五年,从总工会组建那天开始,她就在这儿工作。

要说元老,她也算一个。

可就因为没文化,在旧社会没读过书,建国初期只上过扫盲班,即使她工作干得再好,上头也不重视,没给她当领导。好容易熬啊熬,熬到前头这个主任走了,她寻思着整个女工处剩下的五个人,就她年纪最大,资格最老,从建国初就干到现在,走遍全华国也没几个……怎么说,就是论资排辈,除了按学历排,她总能排到第一顺位的。

可谁知高美兰走之前居然搞了三个空降兵进来,女工处的主任又被人捷足先登了,还是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她心里实在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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