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三更合一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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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最近开始换牙了,一张嘴有好几个缺着的地方,说话也有一点点漏风,她跟其他小朋友一样,都不爱笑了。笑也是抿着嘴,不好意思露出老太太一样的口齿。
安然也不帮忙擦,反正吃这种水果,想要爽就斯文不了,衣服脏也脏了,就让他们吃个痛快吧。
“妈咱们市还有芒果牌香烟呢,就是贺阿姨他们投票选的名字。”
原来,在阳城市,这个年代的“芒果”跟“熊猫”一样有名,简直就是一张人人都爱的名片。可惜,虽然知道有名,可真正见过或者吃过芒果的人却不多,不然品相这么好的果子,又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妈你咋不吃呢?”铁蛋又啃了一个,打个香喷喷的芒果嗝,“你也觉着闻着像屎吗?刚开始是有点屎臭味,但吃着没有哦。”
安然:“……”这孩子,一天屎尿屁说些什么呀,她明明想痛快吃两个的,忽然就有点不是很想了,皮带也不想送他了。
一会儿,宋致远回来,看见芒果眼睛一亮,他也喜欢!而且是许多年,至少有十几年没吃过了,啥也不说,一口气先吃俩。
晚上一看,芒果还剩不少呢,大家吃的时候都很自觉的捡着有黑块的吃,剩下的估计还能再放几天,要还吃不完的话,安然就打算做成果酱或者芒果干,想想吧,到了冬天,泡上一杯花茶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再嚼两片芒果干,那也是极爽的。
找人买到了“雨伞”,宋致远肯定要尽情欢快的,安然却心事重重,照例是他“埋头苦干”半天,她无动于衷。
“怎么,有心事?”真是有点挫败,他喘口粗气,躺平问。
安然闭着眼,深呼吸一口,“你不是问我在我的梦里,咱们猫蛋怎么了吗?”
宋致远倏地张开眼睛,“你说。”
安然再次深呼吸一口,“事情还得从我生孩子第二天说起,在梦里,我们的孩子被人换走,换来的是一个别人的病孩子,她只有一颗肾,从小疾病缠身,而我们也离婚了,我独自抚养……”
她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可鬼知道,在被气死又被困的二十多年里,她是怎么恨得牙痒痒,怎么恨不得生吃她们的肉,刚重生回来又是怎样的怨气冲天。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得不承认,猫猫治愈了她,让她爱上这个温暖的小家,让她觉着人间值得,她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发火,也很不容易说要弄死谁了。
宋致远却知道,她的内心一定是在滴血的,因为他没有亲身体验过他也气得气血直冲天灵盖,不敢想象自己捧在手心的猫猫居然……居然……他都不敢说那几句话。
那对一个拥有过人天赋的女孩,是毁灭性的打击,毁灭后还被踩在脚底碾了一辈子的侮辱、伤害。
他“嘭”一拳头捶在床上,“偷孩子的是谁?”
“刘美芬。”
宋致远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睛血红,“她现在哪里?”
安然闭着眼睛,生怕自己眼泪流下来,那种痛苦和仇恨,是刻在骨子里的,“你别管这个,等弄死她的时候我会让你看着的。”
宋虹晓固然可恨,张怡固然可恨,可真正的罪魁祸首,造成猫蛋悲剧的人是刘美芬,其他俩人可以暂时不死,这一个却是必死无疑的。
宋致远不说话,血红的眼睛瞪着天花板,片刻后迅速爬起来,“我去看看猫猫。”
这一去,就是一夜未归。
安然后半夜睡不着,也趿着鞋子过去,就见宋致远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长手长脚的缩着,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其实眼睛压根没看书,一直在闺女身上,也不知道这个样子多久了,这个傻子。
安然在他肩上拍了拍,轻轻用嘴型说:“去睡吧,有我在。”
宋致远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现在却全是红血丝,比在实验室熬了两个通宵还红,他的眸子,是棕褐色的,微黄的台灯印在里头,像两团小小的火苗。
“对不起。”
安然一愣,忽然就鼻头发酸,像是一个在沙漠里长途跋涉两天的旅人,忽然看见了清泉,这句“对不起”迟来了五十年,不,是五十六年,宋致远这个王八蛋!
小猫蛋睡得可香可香啦,不知道爸爸妈妈守了她一夜,只是第二天起来发现妈妈居然给她炸了她念叨好几天的油条,金黄色的短胖胖的油条一掰为二,蘸着虾酱那叫一个鲜!关键还一人多了一杯白白的鲜奶,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喝过,后来长大了她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喝牛奶呀?”她滋滋滋一口气灌下半杯,多了一圈小白胡子。
“补钙才能长得高,身体素质才好。”宋致远很平静的说。
“那我为什么要身体素质好呢?是为了少生病吗?”
宋致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恨,但面对闺女乌溜溜的眼睛,他的声音又是非常的温柔:“保护自己。”
小猫蛋故意捏了捏拳头,“我已经能保护自己啦!现在就能啦!”
宋致远点点头,不说话,可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闺女都不能单独一个人上下学了,要么他送,他要没时间就是妻子送,而放学则是铁蛋等着,或者妻子接,或者黑花接,反正就是不能让她一个人来回。
是的,养狗千日用狗一时,黑花也能派上用场了。宋致远只是简单的训练了三次,它就知道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声一响就跑去三小门口蹲着,连看门的老大爷都知道这是安文野家的大狼狗。它也不乱叫乱咬,天热找个阴凉的屋檐下趴着,天冷就找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但无论在哪儿它都是好狗不挡道,非常自觉的避开主干道。
等放学铃声一响,它的耳朵就竖得直直的,成俩小三角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那么多孩子陆陆续续出来,它的眼睛迅速筛选着,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立马就窜上去,抱住小主人就是一阵狂摇尾巴。
有它陪着,猫蛋直接能横着走了,更别说还有武力值爆表的小石榴,虽然不在一个班一个年级,可她就喜欢来找猫蛋玩儿,学校里的孩子都知道安文野是那个野人石榴的妹妹,哪怕她年纪最小,在全是十一二岁孩子的四年级里是个永远只能坐第一排的小豆丁。
而安然,也花了几天时间搞清楚,刘美芬现在住的地方,是她那叫白香桃的狱友家里,白香桃的丈夫(前夫)是市拖拉机厂履带车间的工人,名叫谢建安。
谢建安今年四十岁,跟白香桃同岁,人长得相貌堂堂,个子很高,又因为是在拖拉机厂这样的好单位,分到的房子也有好几十平,所以在外头也是个体面人。
但他最近遇到个不太体面的事儿,儿子刚高中毕业,准备考大学,可这才是恢复高考第二年,考大学的工、农、兵、学千千万,儿子的成绩本来就不起眼,能考上的希望实在是渺茫……要是没恢复高考就好了,凭推荐上大学,他或许可以一试。
要是考不上大学,等着他的就是招工,可现在回城的知青多如牛毛,每天都有几十人上劳动局门口等工作呢,想要等到一个招工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他现在又还没到退休年纪,想要让儿子顶替他的岗位也不可能,真是想想就心烦。
还有更心烦的,是妻子(前妻)白香桃,最近老闹着要复婚,他其实压根不想复,因为妻子怎么说也是背着案底的,万一到时候影响到他和儿子怎么办?车间准备提他当小组长了,儿子也正在关键时期,实在是不敢有丝毫差池。
而他宿舍里,两个女人正在絮絮叨叨拉家常。
刘美芬十分耐心的帮白香桃篦头发,动作轻柔的把她卷卷的头发从头皮篦到发梢,又轻柔的按压着头皮,按得手指上全是头油,她心里有点恶心。但她得忍着,“舒服吧香桃姐?”
白香桃闭着眼睛,“舒服舒服,也就你能把我伺候得这么舒坦,才让我在里头的日子过得地主老财似的。”
知道她看不见,刘美芬脸一冷,你是地主老财,莫非老娘就是你的丫头?转瞬,她又温柔的说:“哎哟,这儿又有几颗白头发呢,全白了,掺在里头也太明显了,看着像是老了几岁……姐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白香桃虽然眼睛还是闭着,但吓得不敢动弹,“哎哟赶紧,赶紧帮我拔了,你说我这头顶咋就这么爱长白发呢?我也才四十岁啊。”哪个爱美的女同志能接受呢,可她那头顶上不知道咋回事,就是爱长白发,发现一次就要让刘美芬给拔一次,拔得多了,那鸡蛋大一块地方都秃了,露出白白的头皮。
没有头发的遮挡,太阳一晒,那块头皮便红了,远看像一块癞子疮,可她自己看不见,因为每天都是刘美芬帮她梳头。
刘美芬嘴上答应着,“行,可能会有点痛,姐你等一下,啊。”
手下用力,“滋”一声,拔下三根头发,“姐再忍一下,还有。”滋滋滋又是几下,拢共拔了十七八根,连着毛囊带肌肉的,竟像是连头皮也给扯下来一样。
白香桃痛得龇牙咧嘴,但依然没睁眼,刘美芬不动声色的把刚拔下来的一把头发扔到窗外……然而,如果有人看见的话会发现,那一缕随风飘走的头发哪里是白发?那分明是一把黑黝黝的正常的头发!
你就说吧,这刘美芬得有多坏吧?住着别人的房子不算,还把好狱友都给拔秃了!
“对了,你刚才说,你那天的芒果卖给谁?”白香桃睁开眼睛问。
“市总工会一个女干部,好像叫……叫安然,我听附近倒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