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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秋霞姐,你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可累死我了,腿都给我坐肿了。”

安然手上正在处理鱼段,“我手不得闲,姐你自己倒水喝啊,沈大哥呢?”

“这不也上来了,饿死了这一路上,不敢歇,不敢进国营食堂,就全靠冷馒头度日,这回我可得来你家好好的吃一顿。”

安然一听这口气,那就是事情很顺利,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好嘞,咱们今晚吃鱼,你们还想吃啥,我去买。”

“别花那个钱,能给我吃顿荠菜饺子吗?”沈秋霞也不客气,示意丈夫把门关起来,小声道:“茶叶全卖光了,你猜咱们卖多少钱一斤?”

“四块?”这可是翻倍,安然其实有点担心他们卖不到。

“四块是他们副食品商店里的价格,那还号称高档茶叶呢,我们尝过,跟咱们的没法比,我直接叫价五块,他们还抢着买呢!”

安然大惊,“这么贵?”但随即也能理解,毕竟刚刚改革开放,人民的物质生活需求像决堤洪水,本地商品市场压根供不上突然释放的需求,他们拿着好货去,肯定是不愁卖的。

“一百斤茶叶基本没折损,卖了五百块,那几个东北人还挺讲信用,直接买了。”沈秋霞顿了顿,“其他几样特产卖得都不错,尤其那个贝母,咱们几乎是翻了三倍的价格还有人抢着买……”

老沈脱下汗衫,从腰间解下一圈缠绕在腰上的布袋子,又从裤子里掏出一个类似差不多的东西,他比安然还不好意思,直接躲包文篮房间里拿出来的。

十分钟后,安然家桌子上堆了一堆小山样的票子,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安然也咽了口口水,一次性这么多现金,安然已经好多好多年没见过了啊!

“这里整整一千块,是你的本,妹子快收起来。”沈秋霞又咕噜咕噜灌了半杯温开水,咂吧咂吧嘴,“这两个月大部分时间在车上,路上没厕所,车又多,只能从早憋到晚,住招待所的时候解决一下,或者趁着没人……”

“嗯哼。”老沈咳了一声,“这次一共赚了三千二百多块,我们全换成东北特产带回来,反正拉空车也要跑,都是烧一样的油。”

安然竖起大拇指,这两口子可真是做生意的料啊,这脑袋,一般人吧能带去就行了,他们居然知道举一反三,把那边的东西带回来,怪不得人上辈子能发大财呢,这样的人不发财简直天理难容啊!

说着,沈秋霞就拿出一堆“样品”:老韧的,长满长须的,还有许多珍珠点的东北野山参;酱红色的哈城红肠;又大又爆满的野生榛子。

看见安然的眼神,沈秋霞就放心了,“这次带回来的全是好货,稀罕货,这样的咱们装满了一车,今儿晚上先尝尝这点,等会儿天黑我再下去拿。”

榛子在石兰省是非常稀罕的坚果,安然记得她在副食品商店找过好几次,都没有卖的。

人参那在后世是人尽皆知的东三省特产,尤其人参,据说在东北就跟大萝卜一样常见,可在石兰省那也是要进高档药店才能买到的。

红肠安然可是很喜欢吃的,蒸一盘再包一锅饺子,这顿饭可就完美了。不过,更完美的是,沈秋霞又从旅行包里掏出几块人工养殖的貂皮,毛色雪白,花纹也是十分漂亮的,要不是现在是大夏天,安然真想穿上试试,这御寒可是一件神器呢。

“你们也真是太……太能干,太聪明了!”安然抱着沈秋霞,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

“还行吧?没让妹子亏本吧?”沈秋霞也挺高兴,财大气粗地说,“带回来这些东西无论卖多卖少都是咱们的净赚,我暂时先不回去,老沈先回去看看孩子,出门两个月了,也怪想的,我就先留在省城,能出手出手一些,卖不完的再带回阳城去,到时候还得小安教教我,书城的自由市场都有哪些。”

“成!”安然拍板,这满满一车东西,还真就跟白捡的一样,赚多赚少总之不会亏了三千二百块,相当于这一趟至少就是挣了这么多,她和宋致远辛辛苦苦攒了六年,也才攒下七千块,这做生意可真是暴利啊。

难怪谁都想当资本家,有了资本,干啥不挣钱,干哪一行不是风口呢?安然叹口气,自己跟宋致远这辈子如果一直待体制内,那是注定与大富大贵无缘了。

接下来几天,安然就带着沈秋霞往各大自由市场跑,她自己要上班,只能沈秋霞一个人去卖,零零碎碎能卖不少,运气好有时遇到个大主顾,一口气买几十斤,那钱就跟不是钱似的,哗啦啦的就进了腰包。

安然每天晚上看她数钱都有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感觉,她怀疑自己真的跟沈秋霞是生活在一个世界吗?怎么人家挣钱这么容易,自己挣钱却跟吃屎一样难呢?然而,世界的参差无时无刻不存在。

不仅是做生意挣钱,还有找工作。像杨靖家两口子一样,通过考试改变命运的只是佼佼者,更多的则是依然找不到工作,被迫上工地和水泥,搬砖块,或者挑灯夜战,不断投稿,只为了换点稿费,维持下个月的生计。虽然沈秋霞挣的钱她也能分到不少,可安然并不是很开心。

她理想的社会,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必须保证所有人都能有工作,所有人都能有饭吃,她真的很想做点什么帮一帮大家伙,但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她现在的能耐能做的太少了。

三天时间一晃就到,安然怀着沉重的心情写好了方案,安静地坐在临时办公室里,罗书记坐在主位上,也不问大家写好没,直接指着离他最近的位置:“从你,开始说吧,长话短说。”

王先进咽了口唾沫,他今儿坐这么近,就是想跟书记来点“亲密接触”,能近距离接受他的教诲呢,谁知道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别愣着,说话。”

众人一愣,怎么罗刹书记心情不好?

王先进咽了口唾沫,“我……我没想好……”

罗书记瞪他一眼,“下一个。”

下一个是那瘦瘦小小的年轻人钱文韬。只见他成竹在胸的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念,安然一开始还认真听,到后来直接神游天外,完全不知道他念的啥,这也太太太套话了。

她偷偷看了秦京河和孔南风一眼,见他们也是一样的迷茫和无奈,这都是啥哟,打官腔倒是很在行,听说这小子以前就是在宣传口工作的,口才十分了得,应变能力十分强。

罗书记听着听着,翘起二郎腿,直接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长话短说,你的建议是什么。”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降了温度。

“我的建议是把指标分给各个区劳动局,让劳动局负责招工,咱们没必要背这个锅。”

罗书记“嗯”一声,不置可否,转而让其他几个人说,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收起事先准备好的稿子,直接一两句话完事儿。

有的说让街道办按户口招工,可安然心里想的是,这样的话就很容易出现石万磊当年的状况,芝麻绿豆官一手遮天,按照谁跟他亲,谁给他送的礼多来选人,到时候选来纺织厂的能是什么好人吗?

也有的说就按照学历招,只要高中生,因为文化水平越高,从事专业的技术水平就越高。可安然觉着学历并不能说明啥,没工作的不仅高中生,初中毕业就去支援边疆的人也很多,那他们的工作怎么解决?

安然今天因为来得晚了点,坐在离书记最远的位置,终于大家都说完了,罗书记顿了顿,似乎是不太想让她说,但又不好明着排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小安同志,没有的话咱们就先休息一会儿,半小时后回来继续讨论。”

说着,人就准备站起来走了。

他一动,其他人也跟着准备离开。

罗书记对自己有点看法,安然早就发现了,她可是千年成精的狐狸,这种微妙的不爽,或者不屑,看不上眼,安然能感觉到,虽然自己的名字他是采用了,但他并未对自己改观。

她一开始也委屈,觉着自己堂堂第一名,他用得着这么看自己不顺眼吗?自己又没吃他家大米。这种就像是进了一个新班级的学生,明明是以最高分进来的,可莫名其妙的班主任就是看自己不顺眼,那种不顺眼也不是堂而皇之的辱骂,而是若有似无的排挤,譬如安排工作的时候特意强调男女一样,就像她的性别就是天生哪里不对一样。

刚开始安然也不爽,可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她发现,这罗书记可能真的就是在男性为主的职场呆惯了,先入为主的认为女性干不成事。其实也不能怪他会这么想,据安然了解,他以前待过的单位都是机关,前头十年的萎靡不振,助长了一些官太太的威风,里头的妇女同志大多数都是有家有口的,没啥上进心,整天就是孩子丈夫和灶台,上班迟到会儿,下班早走会儿,动不动请个假……这算这个年代很多机关单位的通病。

因为工作纪律不严,或者说特殊年代纪律落不到实处,但凡有一个这样的,其他人都会有样学样,久而久之就学成了风气。要在五十年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纪律在那儿摆着。

当然,也不排除,即使是那样的特殊年代,也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职场女性,只不过这样的女性一般不会跟造反派扯上关系,一般也到不了实权岗位。

安然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发现罗书记对自己有意见后,她就第一时间拜访了高书记,旁敲侧击几句,大概知道是这么回事,也就看开了,这不怪他,只能说职场女性的声誉被某些人败坏了而已。

她能做的,就是让他看见自己的能力,进而证明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是心里只想着男人孩子和灶台,还可以有远方,有家国和天下。

只见安然站起来,朗声道:“我有一点浅见,麻烦罗书记和几位同志稍等片刻。”

罗书记老脸一梗,只能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有话快说”的架势。

安然环视一周,她的眼神有种超越年龄的上位者的犀利,令其他人都不得不停住往外走的脚步,纷纷对视一眼,又返回坐下。

很好。

“我的建议是采取公开招聘、考试录取的形式,在最大程度上保持社会公义。参加考试的对象不拘泥于户口、学历、年龄和性别,只要是想参加的都本着公平公正自愿的原则,通过卷面成绩择优录取。如果录取名额最后一名考试成绩一模一样的话,就优先考虑家庭困难情况,如果苦难情况一致的话,就考虑学历,再来考虑性别,我说女性优先,在座的诸位都没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