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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记得小野说过,以前她跟枣儿去食堂吃饭就是这样的。

孔南风倒是很坦然,秦京河有点不自在,干脆只吃自己饭缸里的,孔南风就直接动手夹给他,他更不好意思了。

安然心说:这秦京河可真是个老好人扶弟魔啊,明明拿着高出平均水平很多的工资,也不爱买穿的用的,怎么就把自己日子过成这样呢?要是她,她肯定是得先在省城给买个房子,把家安下来,至于家里的兄弟姐妹,老娘心情好给你几个子儿,心情不好一分也别想。

上辈子听他说过,秦家人对他也不是很好的样子,父母从小就挺不待见他的,要不是自己努力,差点就没书念了,后来能当大学老师,能出书拿到诺贝利文学奖,凭的完全是自己。

既如此,那就按最低生活标准,每个老人该给多少给多少,干嘛还跟她他们啰嗦?

真是想不通啊,安然上辈子没想通,这次也一样,甚至因为现在只是好朋友好同事的关系,很多事他都不会说。

她决定,等最近事情忙完,得跟孔南风说一下,他们男人之间有些话更好说,得让他劝劝秦京河,不能被家庭拖累了一辈子。

“安厂长你在这儿呢,罗书记让您去接电话。”办公室一个小姑娘急慌慌跑来找到她。

安然心头一突,站起身来,“有说是哪儿来的电话吗?”

“省里的,我也不知道具体哪儿。”

莫非是高美兰有什么消息?安然就想走,只是还有点饭没吃完。

“你赶紧去吧小安,饭缸我给你洗。”

这种时候有个好朋友的好处就彰显出来了,她拔腿就往书记办公室跑。

罗书记正在桌子后坐着,“赶紧的,高省长说找你有急事,刚才打你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她才打来这边的。”

安然拿起话筒,“婶子,是我,小安。”

罗书记眉毛一抖,“婶子”?她们是亲戚?而且还叫小安,这么亲切。可快三年了,没听见她说过跟省里有什么关系啊,他心头忽然有种很不妙的感觉,莫非安然压根不像平时表现得那样毫无靠山?

高美兰一直等在电话旁,此时声音也有点颤抖,“小安你先把电话挂掉,回你办公室,把门关上,我给你拨过去。”

“这就说完了?出什么事了吗?”罗书记关心地问,安然哪还有心思敷衍他,高美兰那样的人都如临大敌,肯定是出了大事!

***

“小安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根据国际消息显示,今早十点半有一架从那个国家起飞的预计飞往咱们京市的飞机,消失了。”

“啪”一声,安然的话筒掉在桌子上,她赶紧捡起来,紧紧地凑到耳朵旁,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居然说不出话。“婶,婶子,你说啥?啥飞机?”

“一架预计飞往咱们京市的飞机,飞机上载着六名乘客,四名机组人员,正常离开那个国家,雷达信号从他们飞行轨道上消失后,再也没有在邻国领空出现。”她还想解释,安然却明白了,一般国际飞行惯例上,都有一些“三不管”的真空地带,就是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连接的领空上,因为两个国家都没有这片区域的飞行权利,飞机的雷达信号会暂时消失,但等进入另一个国家领空后又会复现。

没有再出现,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那么大一架飞机,又不是一缕青烟说消失就能消失!

“婶子,那架飞机是坠毁了还是迷失航道?会不会飞错了路线?还能联系上吗?”

高美兰的声音很沉痛,“目前还在搜寻中,但……根据飞机燃油量计算,应该飞不了几个小时,顶多到下午六点,还找不到的话……”也会燃油耗尽坠毁。

安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种绝境下的侥幸:“我不信,那肯定不是他们的飞机,肯定不是。”

高美兰叹口气,苍老的眼里滚出热泪,什么也没说,不忍心戳破她的侥幸。刚才接到电话的时候她也不信,但给她消息的人很可靠,目前只是几个上层知道这件事,那架飞机就是这次出国谈判团的飞机,而上面载有的人员数量和机组人员数量也跟宋致远他们一模一样。

这些都可以说是巧合,可那个国家航站楼登记口资料显示,团队是登机了的。

所有巧合凑在一起,虽然还没有找到直接证据证明“消失”的就是他们,可……找不到,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

安然挂掉电话,整个人都是木的,总觉着这个电话像是自己的一场梦,怎么走之前还好端端说要回来给闺女过生日的人,会消失呢?那么大一架飞机,不可能消失。

她给自己打气,下午上班以后秦京河把她饭缸子送回来,“没事吧小安?”

“没事,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下午工业厅的会你替我去,成不?”

秦京河连忙说:“行,你好好休息,我会好好做笔记的,到时候你看我笔记就行,去不去不影响。”

安然谢谢他,他出门还贴心地帮她把办公室门关上。

这一整个下午,安然浑浑噩噩,又给高美兰去了两个电话,但是秘书接的,说她临时被通知,上京市开会去了。安然忽然心里又有了希望,是不是因为找到了呢?事实就像她猜的那样,其实只是暂时的偏离航道,信号又出现了?

她像祥林嫂一样,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必须是这样,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迅速地收拾好东西下班,到家还饶有兴致地和面发面,顺便去自由市场买了几斤猪板油回来熬油渣,宋致远最爱吃油渣馅儿的大包子了,她要让他到家就能吃上。

说来,这几年忙工作,她已经挺长时间没给他们做过油渣大包子了,无论过了多少年,这都是这个小家里最受欢迎的食物。走之前半个月他还说想吃来着,但那段时间她忙产研结合的事,没时间熬油渣,还把他骂了一顿,说他啥也不干就知道支使她,让他有本事自己做去。

他当时还委屈巴巴的,但啥也没敢说。

那种委屈,就像去年在京市,她一直不愿意照婚纱照时一样,男人的自尊让他说不出什么委屈,可整个人就是恹恹的,有点像小孩子,就因为父母没给买个玩具,他就闷闷不乐了一路。

宋致远这个人吧,可能是小时候没得到过什么爱,所以对爱也没什么期待,对失望似乎有点习以为常的免疫,过了也就过了,不会祥林嫂一样念叨。所以安然也就心安理得的,觉着他接受了,不用再管了。

她一直觉着,男人嘛,就要有个男人的样子,整天唧唧歪歪干啥呢?所以,她就心安理得的不用考虑他的心情。

这种心安理得包括但不仅限于俩人吵架时,她会翻旧账,会把他两辈子的事翻出来说,会把他以前第一次见小野时的冷酷无情翻来覆去的说,以及不会带孩子那几天,小野差点从床上摔下去,他把一半工资给了他老娘不管妻女死活……这些事其实已经过去了,而且他也在努力改进了,可安然就是忍不住。

现在想来,她真是令人讨厌啊。

宋致远这么多年一直不嫌弃她爱翻旧账这一点,其实也是在包容,也是爱她的表现了。不然换了哪个男人不会有意见呢?陈芝麻烂谷子,都过去多少年了,她一不爽就要翻出来,一不爽就要戳他脊梁骨。

这个坏毛病安然一直都有,只是从来没有一段亲密关系能长久到跟宋致远的婚姻一样,所以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自我反省。

“妈今天吃啥?有油渣!”包文篮率先进家门,把书包一扔,就进厨房,先抓两块刚出锅的油渣扔嘴里,“烫死了烫死了……嗯嗯真香!”

小野紧随其后,也跟着有样学样抓了两块,但她不敢吃这么烫的,有一次就是吃了一块烫得舌头尖上起了个泡,还是爸爸帮她用消毒针挑破的,那几天可难受死她了,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想吃啥都不行。

她忽然眼睛一亮,“妈,是我爸回来了吗?”这种“高端食材”一般只有她妈开心的时候才会做。

安然心头一喜,忽然有种找到希望的感觉,“你快说说,你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还在吗?是不是消失了?”

小野一愣,“好像是,我下午都没怎么想起了,我爸应该没事,老师说了这叫墨菲定律,越是给自己不好的暗示,不好的事情越容易发生。”

安然心头一松,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愿意迷信闺女的“超能力”,“好,闺女说得对,你爸肯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一定会的!”

小野虽然觉着妈妈的话怪怪的,但她现在时间超紧,在学英语之前必须先把当天的作业写完,也就不管了,埋头就是写。

没一会儿,李华来了,他倒是很有耐心,今天小野的作业多,他一直等到她彻底写完,吃过晚饭才开始辅导,最后还顺延了一个小时才结束。因为时间太晚,安然是开车送他回学校的,以免路上不安全。

这时候坏人比以前多多了,路灯也不亮,人家看着他骑个自行车,抢了自行车事小,别伤了他才要紧。小青年们不仅局限于偷盗,现在还发展到抢劫,社会治安肉眼可见的恶化,已经引起各级政府的高度重视。

第一次严打,就要来了。

这一夜,安然又再次失眠了,第二天想在家休息一天,可又怕她不在电话跟前会错过高美兰的消息,只能硬撑着到厂里。

她这几天的反常,别说罗书记,就连陈静也察觉了,“安厂长最近心情不好?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吧,眼袋那么大。”

孔南风怕小安心情不好的时候跟她起冲突吃亏,忙打趣道:“哎呀陈主任你们女同志真是,一天就关注别人有没有眼袋吗,要说眼袋谁没有,是吧老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