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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只有两口子,有多快乐呢?别的不说,光一日两餐和卫生就轻松到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早餐不用讲究营养,随便吃点,中餐在各自单位食堂解决,晚餐随便烙两张饼,熬一锅稀饭,或者炖个汤就行。

没有那么多需要清洗的锅碗瓢盆,少了那么多需要打扫的环境卫生,连衣服也可以攒一个礼拜再洗,安然觉着家务从没这么少过。

简直不要太爽!

不过,还有更爽的,安然都不好意思说,老夫老妻了,居然还把沙发书桌和阳台都给尝试了一遍,窗帘一拉,门一反锁,吃完晚饭就是他们的快乐时光。

不过,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这才持续了五六天,俩人就腰酸背痛,尤其安然,吃饭都能流虚汗的程度,她相信这种事太放纵真的有“被掏空”的感觉。

广告没有骗她。

倒是宋致远,腰酸是腰酸,但贼心不死,到第七天还想试试别的,让安然一脚踹开了。眼见着七月份一过,八月中旬就得开始操心孩子上学的事,小野还好,反正是按部就班上初三,可文篮却是上高中,得考虑上哪个学校的事了。

他中考成绩不是太理想,虽然确实是努力了,安然也看见他的努力了,但还是文科太拉胯,只考了个中游成绩。现在的高中录取率并不高,这个成绩上普通高中没问题,但八一中学却是拉胯的。

这家伙跟着黄文厂长练了几年武,现在身手已经能跟专业的石万磊和严厉安过个平手了,不知道谁跟他说的,让他上个体校,以后当武术运动员去,他心热得很,一个劲说去体校有补贴,能给妈妈减轻负担啥的。

可安然是缺这几块钱的人吗?体校毕业能真正成为运动员的有几个?进得了省队的运动员又有几个?进了省队能选进国家队的又有几个?比凤毛麟角还少。

至于真正能为国争光的,那更是凤毛麟角中的佼佼者。

况且,更残酷的是,运动员也就年轻时候吃香,一旦伤病就得退役,到时候离开鲜花和掌声,他能接受的了吗?万一要是有点严重的伤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作为母亲,安然不奢望他当冠军拿奖牌,只想让他有一份稳定的永葆热情的工作,不用以青春和健康为代价。

这也是这次把他们送回家的原因,母子俩为这事闹得不太愉快,安然想母亲劝劝他,也跟贺林华说好了,让廖星月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让他好好上高中,两年以后考大学它不香吗?

现在的基础教育都是十年制,即五年小学,三年初中,两年高中,就两年而已咬咬牙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以后有个大学文凭一辈子都不会吃亏,安然深有体会,她现在为了能把专业知识补上去,要比别人多花双倍的精力,这都是血的教训啊!

因为高中学校招生少,竞争激烈,文篮中游水平想上八一中学其实有点难,宋致远虽然不管这些事,但隐约有点耳闻,居然难得主动地说:“明天我找黄厂长看看,能不能给他加进去,厂里每年都有几个名额。”

安然一愣,“真有名额?”

“嗯。”

因为603性质特殊,辖区内的学校每年都会照顾几个指标,而一般这种指标都不对外宣传,很多普通职工都没来得及知道,就直接给了领导家的孩子。

安然就说,难怪嘛,赵书记家大孙子其实比文篮还差一大截儿呢,怎么也能进去,偏偏她儿子进不去……原来厂里还有这种福利。

这种时候可不是清高不清高,别人家不要那是别人的事儿,这可是自己丈夫作为一名普通的603技术人员合理合法该享受的福利,安然必须争取,“行,你先去说,不行再换我去。”

“不用,老黄很喜欢文篮。”

两口子相视而笑,文篮这就叫傻人有傻福,黄厂长别的不喜欢就喜欢这小子,平时有啥好东西都是三个孙子各一份,再给文篮留一份,一面是觉着他上进,比别的孩子有恒心和天分,另一面也是心疼他的身世。

老人家嘛,老了就是心软,见不得这些可怜小孩。

第二天,宋致远回来说已经说好了,名额给文篮留一个,学费啥的也按正常的交,不用多花一分钱。安然这才终于放心,差不多给母亲打电话,让俩孩子可以回来了。

现在阳城市通火车了,他们坐上火车,一个小时就到书城,比他们开车回去接还方便快捷。俩孩子别的不放心,但火车以前就坐过的,再说一个十六,一个十岁,也不算小了。

***

因为夫妻关系前所未有的和美,不容易生气了,安然的皮肤也肉眼可见的好了,在厂里遇见女同事,人个个都得夸一句“安主任这几天真漂亮”。

虽然恭维的成分更大,但安然还是很高兴。

她高高兴兴踩着高跟鞋和刚到膝盖的短裙,露出一双光滑纤细中又有健美线条的小腿,本来她下半身比例就要比上半身长,高跟鞋和脚踝把个子拉得更高……安然照镜子的时候“不要脸”地觉着,自己真是模特身材。

胸以下全是腿啊。

刚到肩膀的半长发,挑两把扎到后脑上,露出两颊和鬓角,达到既能披头发又能清清爽爽比较正式的效果。

其实她还特意画了个淡妆,脖子上围一小块丝巾,这是今年港城电影里特别流行的打扮,安然一开始觉着有点太职业,可昨晚宋致远在她锁骨附近留下点淡淡的痕迹,她今儿还得去开会,人天人地的场合,得遮一下。

刚到厂门口,正准备上办公室拿东西,张秘书已经给她拿好了:“厂长你看还要啥?”

安然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文件包,文件、笔记本、钢笔、铅笔橡皮以及干净手帕,都准备好了。卫东真的挺有眼力见儿一人,关键还知道分寸,不像有些自作聪明的人,安然作为领导,最欣赏的就是他这样的年轻人,未来可期。

而且他还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学会了开车,现在车子都是他开,安然上车还能眯会儿,或者闭目养神,想想待会儿到了会场应该说点什么,理一理思路。

这小伙子车开得又快又稳,一点也不像新手,安然好奇,“卫东啊,你以前是不是开过车?”

“是开过。”

“哦?”

张卫东笑道:“还得感谢您呢,您还记得那年咱们阳二钢每个车间多了一台拖拉机的事吗?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眼巴巴在旁边看着,银花婶就让我上去试试,摇了几下,那铁家伙就突突突动起来,可把我吓得够呛,但那种操控大家伙的成就感,却是我从没体会过的……”

安然也笑起来,看来这小子上班那几年没少偷着开拖拉机。

这世上很少有男孩子能拒绝得了这种大家伙的诱惑,就是文篮,也有点跃跃欲试呢。只不过他才十六岁,不能学呢,不然安然的车钥匙就得进他兜里了。

是这样的,现在她作为东风纺织厂的厂长,厂里倒是可以配车,但家里已经有603给宋致远配的一辆吉普车,开惯了她懒得换,平时宋致远都在实验室,几乎不出门,所以基本都是她开。安然就不想再浪费国家资源,只要求每个月补贴点油票就行。

车子,理应留给更需要的人。

所以,现在张卫东正在开的这一辆,其实是603的配车……当然,为了避免牵扯到公车私用滥用的问题,安然已经叫他给厅里递交申请了,现在是同一个系统内的合理合法的使用。

想着,车子很快驶入工业厅大门,大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吉普车,还有两辆红旗小轿车,她没记错车牌的话,这是高美兰也来了?

她拿着文件袋上楼,让卫东先休息一会儿,或者去工业厅有熟人的地方坐会儿等着她,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就遇见其它五个纺织厂的厂长和书记,“小安厂长,老罗呢?”

“罗书记最近身体不舒服,派我来好好听,回去向他老人家汇报呢。”其实就是陈静丢了工作,他跟陈家闹翻,脸上臊得慌呢。

安然这话,既解释了为什么没来,又体现出她作为二把手和年轻人对一把手和前辈的尊重,年轻漂亮的女同志,话说得这么漂亮,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安厂长几天不见口才愈发好了,以后咱们系统内的演讲比赛啊,我看就得你来,你一来,就没其他人啥事了。”

安然笑得很灿烂,“哎呀那可不行,跟您比我可差远了,您就是教个徒弟出来都比我厉害,去年演讲比赛和歌咏比赛的冠军不都是您手底下的人?”

众人一想还真是,都笑着说安厂长真是记性好,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

安然一直保持很自然的笑容,因为行业的特殊性,能当到一二把手的几乎是上了年纪的男同志,别的不说,得体是第一位的。偶尔打趣几句能调节情绪,可经常开玩笑就会显得不稳重,所以她即使是开玩笑的同时,身子也是站得笔直,不歪不斜,笑容的幅度也不能太大。

不过,她上辈子商海沉浮多年,这样的社交礼仪还是懂的,甚至已经达到条件反射的程度,只要到达那个场景,她的精神和肢体就会自动进入那个状态。

所以,她在整个系统里的人缘一直很好。

“听说没,今儿参会的可不止咱们这些老头子,还有好些年轻人呢!”

“啥年轻人,能比小安还年轻?”三十岁的厂长。

“好些都是大学生和青工。”说着,安然顺着他们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大门口进来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全都穿着天蓝色的工人装,跟他们这些四个兜的不一样。

安然居然还在里头看见一个熟人,“小李老师?”

走在最前面的不就是安文野的补习老师李华嘛,小伙子头发理得特别精神,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还特意穿了一双崭新的白色的旅游鞋,可新潮了。

原来,自前年5月里,复刊不久的《华国青年》杂志上发表了一封《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的读者来信后,一场场关于人生观,关于发展,关于文艺的大讨论就在全国流行开来。先是在京市海城那样的大城市,从今年上半年开始连书城也掀起了讨论热潮,但直接把青年们请到工业厅会议室来,由省长亲自主持的大讨论,却是等一次。

安然有预感,高美兰这一次又要大刀阔斧干出点事情来了!

大讨论是怎么讨论的呢,高美兰已经早早地等在会场主席台上,哦不,其实已经没有主席台了,她让人把那几张专属于领导的桌子撤走,留出一个宽阔的大讲台,然后铺上一层干净的旧报纸,等青工们进来就招呼他们去最前面的讲台上,席地而坐。

一开始青工们还不好意思,放不开,可见她这么大的领导都席地而坐,神情自若,大家伙也就不扭捏了。

反倒是安然等一批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干部”,被晾在大礼堂一排排整齐的凳子上……谁不想去前面坐呢?又宽阔,离话筒也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