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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 安然和老宋促膝长谈,关于小野,关于刘雨花, 以及她们的前世今生。

两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眼睛红了一夜, 安文野,让爸爸妈妈怎么爱你才好?怎么报答你才够呢?

不, 相对于孩子能全心全意倾尽所有给的爱,父母能回馈的少之又少,甚至老宋特后悔,她小时候怎么没多回来陪陪她呢?

“老宋, 你说, 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因为血脉相依, 骨肉相连而产生的,而子女对父母呢?”

这是个宋致远无法回答的问题, 需要他们用一生去探索和追寻。

***

“厂长还不舒服吗?要不再休息两天?”钱文韬关心地问。

消沉了一天, 安然还是准时来上班了。她摸了摸脸颊, 估计是脸色不好,双眼浮肿吧, 虽然说刘雨花死得彻彻底底,但还是让安然有种说不出的荒诞和空虚之感,总觉着做什么都不得劲。

那种感觉, 不是吃不下饭, 只是觉着一样的饭菜却没以前香了。也不是失眠,只是睡觉没以前那么香了,轻微一点响动也会醒,有时候老宋熬夜加班, 直到他都睡下,她依然睡不着。

“没事,秦副和孔副回来没?”

“已经回来了,您看需要开例会吗?”前两天因为主心骨不在,例会就没开。

安然看了看表,“你去挨个通知一声,九点半小会议室开会。”

几天没来,办公室还是一样整洁干净,张卫东有她的钥匙,估计是时不时来打扫的。安然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有点失神,不知道这种不得劲的状态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用小野的话说她是个事业上会拼命的人,找不回状态真的很苦恼,甚至有点沮丧。

明知道这种状态不对,可就是提不起劲,对于风风火火的安然女士来说,是挺沮丧的,好像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一样。

一会儿,卫东来叫她,安然拿上笔记本下楼,小会议室在一楼,往日里能坐十几个人。大家看见她来上班都很关心,问是不是身体还没好,或者没休息好,脸色确实有点差,整个人还恹恹的。

安然笑笑,“长话短说,咱们今天主要是叫大家来一起商量一下,仓库里的成品怎么办。”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所有人,沉默了。

孔南风轻咳一声,率先说:“目前咱们仓库里已经有快十二吨的布料了,要是再不处理,雨季一来难度更大。”

“要不就像工人们说的,给拿出去卖了吧?”杨靖说。

“不行,不能卖,那是扰乱市场秩序。”

“对了厂长,是不是让车间先停一下,先把现在积压的处理掉?”不然一头处理不出去,一头还在继续产出,那不是会越积越多,以后积重难返吗?

安然摇头,“不用停。”

“不用停……的意思,厂长已经有眉目了吗?”

安然皱着眉头点点头,“不知道算不算眉目,就是希望大家能一起坐下商量一下。”

其实,她的想法是提前一步进入下一个阶段——服装制造。本来,按照事先计划,她是想先等厂子规模化运营到一定程度,完全能打包转移的时候再考虑服装上马,但现在所有事情堆在一起,纵火导致成品积压,工人情绪低迷,厂里反对之声不小,这是意料之外的催化剂……既然已经被架着脖子走到这一步了,那就硬着头皮上吧。

安然是这么想的,“既然知道咱们的布料别人买去做啥,那干嘛还让被人赚咱们的钱,干脆一步到位,咱们自己做服装吧。”

众人大惊,“啥?”

自己做服装?东风纺织厂是纺织厂啊,又不是服装厂。

一般来说,纺织厂机械化程度高,只需要开动机器就行了,可服装厂那是需要手工,需要审美,需要打版和裁剪的啊,这步子会不会跨得太大?

都知道安厂长不走寻常路,敢为人先,可这么大的步子……不会扯着那啥吗?

在座的只有安然一个女同志,大家都不好说啥,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眼神投向供认的跟厂长关系最好的卫东。

小伙子摸了摸后脑勺,这种领导班子的会议,他一个秘书也不好插嘴啊。

安然把所有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大家想一想,这十二吨成品,如果处理不掉的话,不仅造成成本积压,对后续的单子也会有影响,万一后面有人说咱们以次充好,将卖不掉的黑心棉转手卖给他们怎么办?难道每一个单子每一次交货咱们都得自证清白吗?”

况且还有竞争对手在横插一脚,她怀疑火灾后之所以被退货,很有可能就是竞争对手发力造成的。

“现在关起门来咱们聊两句闲,大家知道咱们东纺目前的竞争对手有哪些吗?”

杨靖接口道:“这整个系统,只要是搞纺织的,都是吧。”

“不止,系统内的是公家的,还有外面私人的,咱们的眼睛不能只盯着这些兄弟单位看了,市场的大门一开,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市场经济的竞争者。”安然翻着笔记本,念了几个名字出来,这都是近两年来在乡镇企业管理局备过案的纺织厂,规模大小不一,有的是小作坊,有的也是拥有几十人的小中型厂子了。

但无一例外,都是正规的,合法的。

“而且,大家知道私营厂的优势是什么吗?”

孔南风说:“他们比咱们更自由,更能迅速地嗅到市场的变化,做出适应市场的调整。”

“对,这才是最可怕的,举个例子,大象和猴子,哪个体量大?哪个更灵活?旋转跳跃谁更快?”

这下,所有人都听懂了,小厂灵活多变,市场需要什么就能生产什么,可国营大厂不是说干就能干的,想要调个头或许需要几年。

况且,客户的心理也很好揣摩:国营厂又怎么样呢,在放开采购的年代,采购经理们看着这么多琳琅满目的选择,考虑的可不是体量的问题,而是哪个的成本最低,能产生的利润最大……这,就是竞争力。

“如果不改变,咱们丧失了竞争力,十年后,二十年后,工人会迎来下岗潮,东风纺织厂也会查无此人(厂)。”安然非常严肃地说。

虽然病了一场,但谈起工作,她的精气神立马就起来了,整个人神采奕奕,“反正咱们厂子有现成的打版间,不如再添两个裁床和针车,自己做服装吧。”

这可是她的老本行,要做什么,怎么做,该置办哪些设备,她一清二楚。

可底下的人不知道啊,服装厂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忽然说干就干,虽然厂长打的鸡血很热很浓,可是还是有点脱离实际啊,最简单的,也是最实际的一个问题——“谁来教咱们的工人?”

东风纺织厂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可是由几个兄弟单位手把手教出来的,几乎是动用了现成的整个系统的力量来搀扶,可现在不比几年前,现在下海经商的人多如牛毛,谁都想办个厂子当个乡镇企业家,谁都想挣钱,没有人会再这么傻乎乎的把自己吃饭的手艺传授出去,培养自己的竞争对手。

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可是,安然却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师父我有现成的。”

散会后,安然先回办公室泡一缸茶水,像个老干部似的抱着暖暖手,喝上两口,然后才抽出时间看看报纸,有要批复的文件看一下,基本就是给各项开支拨款。

对于每一笔钱,安然都力图做到来龙去脉清清楚楚,用到实处,也幸好手底下的人还是很靠谱的,财务过一道,孔南风过一道,最终才会来到她手里。

“厂长?”秦京河站在门口,看着她。

这两年秦京河跟老宋愈发像了,随着年纪渐长,脸上的胶原蛋白“流失殆尽”,只剩一个脸盆架子还在,倒是更显得骨相完美,几乎是雕塑的一般精致。

他们这种好看跟西方人的异域风情又不太一样,就是很正统的华国人帅哥,五官深邃有度,鼻子眼睛无一不刚刚好,绝对不会显得过分深邃或者过分突出,都是那种看上去就很像华国人的感觉,甚至双眼皮也双得非常标准之含蓄。

“进来吧老秦,怎么了?”

“大家伙心里都没底,让我来问问你说的现成的师父是指……”张卫东知道圆滑,可秦京河是真的很老实,脑子不会转弯也不会多想一道的那种,大概也就只有这种敏感的一根筋才能兼具文人的豪爽和婉约,多愁善感。

安然笑笑,避而不谈,“你的小说怎么样,出版了吗?还没的话我认识个朋友,在报社工作,就是专门研究你们文学艺术这一块的,改天我引荐你们认识一下?”

文人不光自己写文章写得好就行,这个时代曝光渠道有限,不像后世,除了纸媒、电视广播之外还有各种网络渠道,五花八门的论坛和app,这里你要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的文学作品,还得认识人。

而安然经常出去开会,接触的人多,各行各业都有,去年在特区也认识了几个搞文学艺术这一块的专家,想要走出版的话倒是不难。

上辈子秦京河的诗歌是怎么出版的呢?单纯是安然掏钱砸出来的,那时候谁也不认识,为了出诗集确实是走过不少弯路,花了不少冤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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