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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方比自己紧张, 两个四十出头的大男人忽然有种“我比他好点”的心理,一下就给不紧张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安然就和孔南风相视而笑。

这两个男人, 真的是, 多大的人了, 还小孩似的。

其实早在一个礼拜前,安然就收到港城寄回来的鉴定结果了, 不出所料,世界上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不可能是偶然,这压根就是双胞胎,而且是血型、身高、智力和易感疾病, 甚至基因都完全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

一时半会儿安然还有点搞不清楚, 这个“基因一样”是什么意思, 明明俩人除了长相一致以外,性格、气质和擅长的领域, 甚至性取向都不一样, 怎么就……虽然疑惑, 但安然也不敢问,毕竟要是问出去, 那就相当于是告诉别人秦京河喜欢男人了。

这个秘密,她和小野会保守一辈子的。

至于宋致远,他才不会注意到为什么秦京河会带一个男人过来认亲呢。这一对平时还是很谨小慎微的, 除了那天胡同里如昙花一现般的十指紧扣, 从未在外面表现出过分的超越朋友的亲密。

帮他们找亲生父母,安然其实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因为萧家和老街坊们都说那对夫妇走得悄无声息,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况且没有海外关系,想要找两个移民多年的老人就是大海捞针,没头苍蝇乱撞。

如果按照当时年龄推算的话,他们今年应该是65周岁,但前提是他们还尚在人世。

疾病和意外谁也说不准,即使是发达国家的医疗水平,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还健在。所以安然就只能拜托悠悠的外公帮忙想想办法,在她认识的人里,能有海外关系的也就是李老先生了。

李父也是出乎意料的上心,让自己那些在国外的亲朋好友发动起来,还真在德国找到林婉如女士了。他们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但圈子还是以华人居多,一个传一个,只要想找人,尤其是这种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华人,七弯八拐总有认识的。

老两口旅居德国,宋竹隐给一所大学做物理学教授,林婉茹则是成为职业小说家,每天养狗弄花的很是潇洒,但因为一直深居简出,想要找到他们还是花了点时间。等李父的人联系上林婉茹的时候,具体的也没说是因为什么事找他们,因为安然怀疑宋老二一直留在国外没回来,说不定就是在变相的监视他们。

所以,即使找到了他们,并且确定就是二老本人,李老的人也没泄露一个字,只是带了一句话——“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对于两个根植华国文化的人来说,这句诗的含义林婉茹十分清楚,当场就问找她的人是谁,那人又跟她重新约了一个避开宋老二的时间和地点,在一家咖啡厅详谈。

谈话只说在华国石兰省书城市有一对四十一岁的双胞胎找他们,不知他们是否愿意去见上一面,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林婉茹当场大惊,回去悄悄跟老伴儿一说,顿时心头就起了疑虑,于是又联系李老的人,想办法避开宋老二买了机票飞回来。

四个人都知道,这一面,将是改变他们命运的一次会面。哪怕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两口,走出闸口的时候也是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宋致远和秦京河一直站在出口那儿,因为个子高,又英俊,颇有种鹤立鸡群之感。当两位老人随着人流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彼此。

六十五岁的宋竹隐非常清瘦,腰背挺直,哪怕头发全白,戴着金丝眼镜,脸上皱纹十分明显,嘴角紧抿着,但还是一个帅老头。

林婉茹看起来更温和也更年轻一些,皮肤保养得很好,虽然皱纹和斑块明显,但光泽度很好,也没有坑坑洼洼,佩戴全套的珍珠项链珍珠耳钉,还擦着口红……一看就是很体面很气质的老太太。

他们看着眼前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样貌和气质的遗传就是最铁的证据,而就在八目相对的一瞬间,四口人心头都涌过了一股暖流,是惊喜,是意外,是释然。

四个人抱在一起,无声胜有声。

安然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这天才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啊,连阔别四十年的父(母)子相认场景也是如此的天才……她当年看见小野的时候可是控制不住情绪抱着嚎啕大哭的。

一直抱到侧目的旅客都走光了,安然和孔南风才上去,一人牵住一位老人,“宋先生,林女士,你们辛苦了。”

两位老人眼睛通红,看看她又看看两个儿子,不过很快就判断出来她应该是更像宋竹隐的那个“儿子”的伴侣。

宋致远和秦京河也是一样的双眼通红,幸好吉普车还算宽敞,安然开车,孔南风坐副驾,他们四口挤在后排。虽然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林婉茹老太太擦眼泪的声音,可安然就是觉着,这样的会面,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心酸的父子(母子)重逢了吧。

上辈子,这四个人终其一生也没能聚到一起。

他们,本该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血亲啊。两老孤苦无依的死去,宋致远躺在熊熊烈火里,孤独的死去,秦京河也将孤独的死去……任何人,都不应该孤独的离开这个世界。

安然别过脸,擦了擦眼泪。为了以防万一,她没有接他们进城,而是先在机场附近找了一家石万磊事先安排好的足够安全的旅馆,让一家四口坐定,她才开始从头说起。

“宋先生林女士你们好,我叫安然,是宋致远的妻子,就是你们身边戴眼镜这位男士。旁边的是秦京河,那是他的好朋友孔南风,很抱歉以这样仓促的方式跟你们会面。”

两位老人连连点头又摇头。

直到他们喝上热茶,安然才继续把自己是怎么发现宋老大不对劲,以及怎么怀疑他俩是双胞胎,又是怎么找人做DNA鉴定,怎么查到当年海城旧事全盘托出。

两位老人接过鉴定结果,随意瞟了一眼,这层血缘关系不需要任何科学或者文字的证明,他们知道,这就是他们已经“死掉”的亲生儿子。

林婉茹擦了擦泪水,“当年,我在隋懿家滑倒,意外引发早产,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三天后我们藏身的消息不胫而走,隋懿协助我们登上货轮,并承诺会帮我们照顾好两个儿子,等R军搜捕一过,我们再慢慢转回来接……你们。”

她看着两个儿子,热泪盈眶。

哪个母亲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儿子呢?当时情况紧急,如果他们陪着孩子一起留下,四个人必死无疑。可如果光大人逃走的话,孩子还可以蒙混过去,要是大人不幸被捕,那他们死也不会说出孩子和涉密内容,如果侥幸逃脱,那以后还能有机会回来接孩子。

当时,虽然跟隋懿感情不算特别深厚,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甚至也想到了他们会不会因为敌人审讯而交出孩子,或者嫌生活压力过大而放弃孩子?为了确保这两种状况不会出现,宋竹隐还拿出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一块金表和所有准备跑路用的金条,拜托他们。

金表和金条先给隋懿,光这两项就够养几年孩子的,然后签下一份借条,如果几年后他们能活着回来找孩子,就按照借条上承诺的兑现他们二十万英镑。

如果不幸被捕,就让他们拿着借条联系瑞士的宋林两大家族,只要看到借条,又知道他们的死讯,祖父母一定会给他们兑现二十万英镑……时限是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能建立起一个全新的政权的时候。

他们在赌,赌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这个国家一定会越来越好,哪怕他们死了,国家也会好起来。

这样,如果隋懿是好人的话,哪怕不为了二十万英镑也会好好将英雄的孩子抚养长大。如果她只是为了钱的话,也会一直抚养孩子,直到建国,把钱拿到手。

每个孩子十万英镑的抚养费,已经是天价了,能给孩子带来足够优渥的生活,足够优良的教育了,为父母者为子女计,他们已经计划到这个程度了……依然算错了人心。

等他们多国辗转,三年后回到瑞士的时候,收到隋懿两年前寄来的信,说是他们刚走没一年,孩子就病死了,他们没有脸见他们,因为得的是传染病,政府不允许留下遗体,又久久联系不上他们,就把孩子烧了,只留下几件小衣服做遗物。

当时,宋竹隐和林婉茹就悲伤过度晕倒了,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搞清楚真相,孩子是因为什么疾病去世的,可当时正是两党内战时期,他们还在国民党抓捕名单上,音讯难通,一直等到海城解放,改天换日之后,两口子才有机会来到海城。

孩子的“遗物”保留得很好,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从小婴儿到一周岁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洗得干干净净,让人一看就能昏死过去。

宋家两个稍大的儿子,宋明远十四岁,老二十二岁,还能说出双胞胎弟弟在家里有多可爱,多招人喜欢,因为害怕人多眼杂,他们从来不敢把孩子抱出去,都是由两个哥哥藏在家里带的……所以要说感情深厚,就两个哥哥和双胞胎最深厚。

他们说双胞胎弟弟得传染病的时候是他们负责照顾的,他们看着弟弟们咽气的,弟弟们一定是去了天上成了星星,一定会保护好叔叔阿姨的。

十几岁的青少年哭得双眼通红,鼻涕一把泪一把,宋竹隐和林婉茹再次动容。

看到他们,林婉茹两口子仿佛能看到他们的儿子,要是能活下来也就比他们小七八岁,现在也是六岁的能活蹦乱跳的孩童了。

眼见着他们喜欢老大和老二,隋懿干脆跪下负荆请罪,说辜负了他们的嘱托,没脸见他们,让他们失去了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孩子还给他们。

同时,因为他们家成分不好,作为曾经的城市小业主,是这个新社会接受不了的资产阶级,以后怕会连累老大老二没有学上,希望宋林夫妇看在他们照顾双胞胎一场的份上,他们不要英镑不要感谢,只希望能带走老大老二,让他们出去哪怕是打黑工也行。

虽然,宋林夫妇不赞成他们把新社会描述成这样的存在,但也没办法拒绝,让青少年打黑工的事肯定干不出来的,只能出钱供他们在港城上学,并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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