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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结束, 判完卷子,又发放完成绩通知书,一整个学年就这么结束了。

幺妹在家里掰着手指头的数啊数, 终于数到妈妈回来的日子, 她可以天天跟妈妈在一起, 天天过星期五啦!

“赶紧把东西放下, 歇会儿,炕已经给你晒过了。”崔老太指指晒在牛卵树上的花被窝,“你闺女晒的,说要让你闻闻果子香呢。”

“谢谢娘,您辛苦了。”

刘惠倚在门框上,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哟,人这哪是婆媳?亲母女呢!

黄柔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圆溜溜的铁盒子,“娘, 给, 这是百雀羚,擦脸擦手都行。”

崔老太接过去, 小心翼翼的翻着看,“哎哟, 这可咋用啊,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友娣在舅舅家见过这东西, 接嘴道:“奶,这可香了!”

崔老太果然凑鼻子下一闻,“哎哟不行不行,别人会说我老太婆不正经的。”

黄柔轻笑,“这有啥, 人陈阿姨早晚各一次的擦呢,那脸上一道皱纹都没有。”

幺妹举起小手手:“我作证,陈奶奶可年轻可漂亮啦!”

陈静实在是太喜欢她了,带她回家蹭过两次饭,陈家二老也非常好,会给她夹很多很多的肉,陈奶奶还会给她削香香的从没吃过的大红苹果,她当然记得。

崔老太嘴上不信:“五六十还不长皱纹,那还不得成老妖精。”手里却小心的拧开盖儿,里头是一层密封的银白色锡纸,轻轻撕开一个角,那香味更浓了。

这下,老太太真真是眉开眼笑,阿柔可真是贴心,啥都给她想着。当然,她也有东西想着她呢,“友娣,赶紧把西瓜拿出来,给你四婶划块大的。”

生产队的西瓜已经陆续开摘了,由村民代表带着介绍信上市里卖去。那一个个大西瓜,卖一个的收入就抵十斤粮,关键产量还是粮食的三倍,一换算,同一块地相当于比往些雨水好的年头还增产了六倍!

种金子也不过如此吧,就问谁不高兴?

整个牛屎沟生产队都乐疯了,眼巴巴等着年底分钱呢!

而崔家院里的西瓜,那更是不得了,熟得早,比生产队早一个月上市,抢到先机净挣了四百多块。比生产队的大,比生产队的红,还比生产队的甜,说明这水土啊,还是眷顾老崔家的!

这个瓜还是小地精老早就给号好的,最大最甜水最多,半个月前就在说要留着给妈妈回来吃。谁知昨儿杨爱卫骑墙头上扔石头玩,不小心给砸烂了个洞,要不当场切开,这么热的天儿准得坏。

小地精为这事可生气坏了,杨爱卫这个大坏蛋!

上个月崔家院里凿了一口井,打出来的水又清又凉,还甜丝丝的,放只竹篮下去正好可以冰镇西瓜,切出来还是冒着凉气的。

“甜不甜妈妈?”

“是不是超甜?”

幺妹吸了吸口水。

黄柔把啃了一半的小月牙递过去,让她“嗷呜”一口,红色的汁水顺着嘴角滴落,给洒卡其色的背带裤上。

春晖忙给她擦了擦,当然已经来不及了,这果子汁儿可是很难清洗的。

幺妹害羞的笑笑,“对不起姐姐,我明天帮你洗叭。”

“最近可出了个大新闻呢。”崔老太一面扫地,一面跟黄柔说,“张家那寡妇媳妇儿,叫陈丽华的你还记得不?”

“她四婶咋可能不记得,她们都是……哎哟瞧我这张嘴,她四婶你别介意啊,我就是心直口快,我不是说……陈丽华不知搞啥名堂,跑回娘家去了,说是要改嫁呢!”

黄柔一愣,寡不寡妇的她不介意,以前是对崔建军还抱有希望,现在她已经做好他永远回不来的准备了。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着大嫂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离开过她?

“害,不是我说,就张家那一家子坏坯子,能让她改嫁才怪。”刘惠倒是还会说句公道话,“尤其那张大力,想女人想疯了都,那眼睛都落他嫂子身上,怪恶心人。”

崔老太重重地咳了一声,“在孩子面前别说这些。”

本来,她们不说这些的时候,幺妹正跟狗尾草聊天呢,听见这茬忽然插嘴道:“我知道,大坏蛋亲婶婶,被二叔叔揍啦!”

这都是陈丽华院里的植物告诉她的,她本能的觉着不是好事,上次本来就想告诉奶奶的,结果因为实在太小了,也不懂这些事,奶奶也没细问。

“啥?”崔老太小声道:“丫头别胡说。”这可是要毁了寡妇名声的。

“真的,就是打我们家西瓜的大坏蛋,他好几次要去亲婶婶……唔唔……”老太太捂住她的嘴,给带回房,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再加成年人的阅历,很快脑补出一个完整故事来。

张大力二十五六的年纪,因为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手脚又不干不净,整个生产队没人看得起他,自然不会有人将闺女嫁给他。这单着单着,就打起寡嫂的主意来。

而张家公婆确实有把叔嫂二人凑一对儿的打算,反正陈丽华种糯米是一绝,自家儿子又娶不上媳妇,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最重要的,再也找不到这么好控制的儿媳妇了,就跟家里养的长工似的!

可陈丽华眼睛不瞎啊,她怎么可能愿意跟那样的二流子作一家?虽然严防死守,可还是好几次让张大力摸进院里去,便宜是被他占过,但因为她的誓死不从,最后关头都没让他得逞。

半年前一次,正好让从门口路过的顾老二听见了,当场进去把张大力揍个半死,从此让他安分了半年,看见顾家人都恨不得绕着走。他倒是想报仇啊,可人亲弟是团长,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他。

而因为这次见义勇为,原本毫无交集的顾老二和陈丽华,居然越看越顺眼,有时干活干着干着站一块儿也能说上两句话,有啥重活他也抢着帮忙。

但他不善言辞,陈丽华也忌惮自己的寡妇身份,除了比平时多说几句话,倒是没啥特别接触。陈丽华虽然面黄肌瘦,但胜在五官秀丽,言语温柔,为人处事都非常和气,大龄剩男的心,他就这么沦陷了。

最近,崔家帮着陈丽华处理了糯稻和几次草药,她已经偷偷攒下两百块钱,在顾老二的鼓励和出谋划策下,她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要离开张家了。

“那张家可真不要脸,寡妇改嫁天经地义,凭啥拦着人家?”

“就是,跟一窝子土匪似的,陈丽华真是嫁进了贼窝!”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张家不是人,可怎么说一家人,她对家庭也该有点责任心不是?”

崔家几妯娌,你一言我一语,都为陈丽华忿忿不平。

黄柔感觉到脸上那若有似无的打探目光,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嫂。是怕她改嫁呢?尤其是带着“小福星”改嫁,这不就是对崔家这一大家子没“责任心”了吗?

虽然她也没想过改嫁,可被大嫂这么赤裸裸的道德绑架,黄柔心里不舒服。

偏偏刘惠还是个不会看眉高眼低的,“哎呀我们家可不一样,我们对阿柔这么好,阿柔肯定是跟咱们一条心的对不对?”

黄柔被她逼得说什么都落不了好,总觉着这句话是个套:答应吧,好像这就是理所应当她该报答的,不答应却又成了白眼狼!

只能装没听见。

其实,她现在也想通了,全家待她们母女不薄,就算崔建华真的死了,她真的再嫁,能遇到这么好的婆家人的几率也非常低。她们留在崔家,说残酷点也算“互惠互利”。

“哎呀,听说打起来了呢,赶快看看去!”隔壁杨老太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那是浓浓的八卦味儿。

“谁啊?谁跟谁打起来?”刘惠双眼冒光,立马跟见了热屎的狗一般,也不管自己颤巍巍的大肚子,跌跌撞撞就往外头跑。

王二妹好心劝了句:“大嫂你慢点儿,别人打架有啥好看的。”

刘惠回头就是一个白眼,“她二婶咋说话的,诅咒我呢?我这可是老崔家大孙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谁让这福气就落我肚子里了?”

话音方落,给一脚绊门槛上了。

本来,孕后期就容易肿,她这几个月又仗着肚子胡吃海喝,整个人胖了两圈不止,那脚掌肿得崔建国的鞋子都塞不下,只能趿着双大大的塑料拖鞋。

当然,她是不可能花一分钱的,拖鞋还是崔老头的。

一个儿媳妇,穿着公公的鞋子满村的跑,谁不笑话她?也就她这种没脸没皮的老娘们假装听不见罢了。

拖鞋被这一绊,重心不稳,连人带肚的就往前冲。

“哎哟坏了!”王二妹动作最敏捷,可离她最远。

离门口最近的反倒是幺妹,可她那么小大个人儿,还没刘惠的肚子大,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肚子着地,发出杀猪叫。

“哎哟快,快,我肚子痛!”

几妯娌赶紧七手八脚将她搀起来,“怎么样大嫂?要不去炕上躺着?”

“赶紧的,叫奶奶去,就说我肚子疼。”刘惠使唤友娣,顺便还不忘埋怨幺妹:“还说啥小福星,看着我跌倒都不会扶一下,我儿子要有啥,打不烂你屁股!”

黄柔脸色立马变了,让这么大的小人儿扶她,她也有脸说出来?当着她的面都敢这么骂闺女,那她不在的时候,还不知得骂多难听?幺妹不会告状,是不是受了委屈也往肚里吞?

这么一想,她也懒得扶她了。

友娣已经被刘惠使唤太多次了,要吃罐头让她去东屋说“肚子疼”,要吃糖水也让她去说“肚子疼”,刚开始把崔老太急得不行,后来是打也打过,骂没少骂,她这脸皮越来越厚!

而跑腿的友娣,拿不回吃的,便成了她的出气筒。

她心里可气着呢!

况且刚才她一直在屋里玩春月的鼻烟壶,压根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儿,还当她妈又嘴馋了,迫于淫威只得不情不愿的出门。

奶奶在哪里?要随便问几个人也能问到。

可她就是懒得问,心想着慢悠悠的找一圈,再慢悠悠的回去告诉“没找着”就行了,到时候她没骗到东西吃这可不赖她。

殊不知,这一次的刘惠,因为往日的“狼来了”,差点丢掉小命。

且说刘惠被她们扶回房里,炕上猪窝似的一堆,全是她一个人的脏衣服,崔建国的友娣已经帮他洗了。黄柔也顾不上感慨这恶劣的母女关系,直接将脏衣服一把扫地下,跟一堆垃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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