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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又尖又利的女声叫起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刘惠只觉着莫名的熟悉,旋即又是一连串的惊叫:“哎哟,痛死我了!老公老公你快来,我肚子疼……”

大人们赶紧跑出去,才发现这可不得了,高玉强撞到刘珍了!楼道里有水本来就滑,双方都没防备撞一起,可不就把她撞得跌坐在地上了。

刘珍要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她现在可挺着九个多月的大肚子,随时都有可能生产的肚子,跟鼓一样大啊!

偏偏胡雪峰还没下班,胡家兄妹俩也去了姨妈家,高元珍吓得胆战心惊,“大妹子对不起,对不起,孩子不懂事,我这就送你上医院。”她生过两个,知道这事的危险性,也顾不上揍高玉强了。

任何时候,人命都是最重要的。

刘惠伸头一看,“小妹?”

刘珍看见她,仿佛看见天王救星,“姐,我肚子疼,快不行了,赶紧拉住他,别让这小兔崽子跑了,我得……”话未说完,就见她屁股下头湿了一片,隔着裤子也不看不出是不是血。

众人大惊,赶紧七手八脚将她搀起来,幸好今天下雨顾三把郝顺东的吉普车开回来了,就停在楼底下。王满银急得满头大汗,坐上驾驶位,拿出开手扶拖拉机的架势,抱着方向盘跟木偶人似的,一动不敢动。

他从没开过汽车,可在场的人里,老的老,小的小,他不上就只能让刘珍等死了。

一想到是自家儿子闯的祸,他双手就控制不住的发抖,万一刘珍要有个好歹,他们可咋办?这臭小子,有事好好说不行,怎么就要往外跑?往外跑也就算了,居然撞倒一孕妇,早知道他就不吓他了,在这儿就在这儿。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王满银把车开得歪歪扭扭,横冲直撞,也幸好路上没几辆车,任由大吉普跟个醉汉似的。

刘珍躺在汽车后座上,扯着嗓子的喊叫,不是喊疼,而是骂高玉强,什么“小兔崽子”“有爹生没爹养”“短命鬼”“棺材瓤子”……高元珍除了听着,除了赔不是,承诺会承担医药费外,还能干啥?

要怪只能怪她自个儿没把孩子教好,干啥都横冲直撞,这回终于闯祸了吧?

倒是崔老太生过的孩子多,经验足,大声道:“有那力气还是省省吧,待会儿有你哭的。”

“亲家婶子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跟你们才是亲戚,这兔崽子算哪门子亲……哎哟!”

崔老太冷眼瞥着她,非常冷静地教她深呼吸,“不好好学,孩子憋死在肚里可没人负责。”

“孩子会憋死?那可不行,不行,这是我儿子!”刘珍这才照着崔老太的嘱咐深呼吸,把力气节省下来。这可是她跟胡雪峰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在胡家的立身之本。

听胡雪峰说,最迟下个月他就能升副厂长了,到时候涨工资不说,走出去谁都得高看她两眼。尤其吧,胡雪峰现在春风得意,又留过洋,比大部分中国人多了种洋人的气质,简称洋气!三十出头的他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盯着呢,不生个儿子绑住他,她不放心。

要说刘珍,这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都快生孩子了,满脑袋想的还是怎么捆住男人的心。

刘惠看她四处乱转的眼珠子,冷哼一声。

***

几个孩子留在家里看猪,幺妹也没跟着去,她接下看管高玉强的任务,不能再让他乱跑。

春芽和小彩鱼骑猪上瘾了,两个人轮流着把四头大肥猪骑了一遍,引来无数大人孩子侧目。

连杨丽芝听说,都赶紧跑来看热闹。

“绿真,听说你们家楼下来了几个骑猪的……”

幺妹指指玩疯了的春芽,十分不想承认:“喏,就是我姐和我妹。”

杨丽芝“啊”一声,目瞪口呆。像她这样的城市小女孩,只听说过骑马骑驴,骑猪……这真是最穷的村里小孩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没想到,被全厂孩子传为笑谈的骑猪少女居然是好朋友的姐妹!那个姐姐她见过,跟她同岁呢!

为了不让肥猪啃花坛里的植物,幺妹拿来几斤玉米粒,一点点的撒在地上给它们吃,把几个猪肚子吃得胀鼓鼓的,又端下两盆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这不,吃饱了尾巴一撅,两泡猪屎拉出来,正好拉在楼道门口。

幺妹扶额,他们家这回要让邻居们恨死了吧!

偏偏春芽还是个不讲理的,“黑花咱们走,上那边去。妹啊,猪屎多臭呐,你快离远些。”

幺妹指着还冒热气的猪屎,“我们打扫一下吧。”

“你傻啊,这又不是你家的地盘。”

“不是,可这是咱们整栋楼的入口啊。”

“又不是你家门口。”

幺妹:“……”她觉着,自己跟春芽姐姐是没法儿沟通的。

这年代的小区可没物业,公共区域脏了都是靠大家自觉打扫,街道居委会也管不到市三纺厂里来,可就算有物业,自家动物拉的屎也该主人负责吧?

作为一只有责任心的小地精,她捏着鼻子站得远远的,“小猴子上去拿扫把撮箕,要装一撮箕煤灰下来哦。”

而此时的小猴子,乖乖缩在屋檐下抠手指。他知道自己闯祸了,爸妈本来就没钱,那个阿姨送医院肯定花许多钱,家里没钱了怎么办呀?

听见姐姐使唤,立马往楼上跑。

这猪屎,尤其是新鲜猪屎,可不是一般的臭,软软的热热的,尤其吃多了玉米粒拉出来的,奇臭无比。高玉强被她指挥着,先把煤灰倒一边儿,将猪屎铲撮箕里,再把煤灰扫过去盖住那块地儿,用脚踩上几下,把地上的猪屎印迹和气味吸附干净。

她舍不得把猪屎乱倒花坛里,颠颠的提到大松树下,有“好东西”自然要给好朋友咯。

“松树哥哥,你们要猪粪吗?超臭的哟!”

两棵松树长得更高了,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苍苍翠翠的,又高又精神。“要啊,记得就放我们脚下,不然待会儿大暴雨一下,就被冲走了。”

“白白便宜下头那几个。”

在它们“下游”,几株娇艳的美人蕉冲他们翻白眼,稀罕!

幺妹果然乖乖给它们放树脚下,又用撮箕挖了点土围起来,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下暴雨呀?”

“半夜。”

“多大的暴雨呀?”那待会儿得记得收衣服。

大松树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很大,山崩地裂。”

“啥?!”幺妹一顿,“是咱们这儿山崩地裂吗?”

“不是,应该在那个方向。”

幺妹一看,这不还是牛屎沟吗?

“松树哥哥你确定吗?或者,你怎么知道的呀?”

大松树伸个懒腰,“当然确定,你哥怎么说也在这儿生活八年了,自然有我的门路。”

幺妹相信它的话,再三追问,可以确定地震就是发生在半夜,大概凌晨三点的样子。哪里还顾得上管猪屎撮箕,撒腿就往家里跑。

崔建国和顾老二在客厅里手足无措,兀自熬煎着。

他们心里就跟一千只蚂蚁乱爬似的,一想到田里的稻穗刚出一半就让虫蛀了,不好好驱虫今年的粮食又要减产了。眼看着社员们的积极性一年不如一年,虽然风调雨顺可粮食产量就是一年不如一年,他们急啊!

农民没了粮食,怎么生存?

说实在的,崔建国这队长是赶鸭子上阵,代替张爱国守江山的。他在村里也没啥威信,那些闲工懒汉他是叫不动,每一次分粮分钱都是在争吵打闹中结束,谁背后不说他闲话?

没这金刚钻还偏要揽瓷器活儿!

然而,大家似乎都忘了,当时可是民主推举出来的。

关键吧,崔建国以前可是因为投机倒把被拉去劳教过的,算是政治污点,压根没想过自个儿还能有当队长的一天,反正信心也不足,就过一天算一天呗。

要是今年再让水稻受灾减产,到年底大家都饿肚子,还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给骂得活过来?农村人不争口吃的,争啥?

“唉!”崔建国跺了跺脚,决定不管了,他就是要回村。

虽然天已经快黑了,可他带着手电筒,夜里到家,明儿就能开始干活。顾老二同他对视一眼,两个庄稼汉子一拍即合,走!

幺妹刚到门口,遇见偷偷摸摸的他们,仿佛看见大救星,“大伯二伯,快点儿回村。”

“嗯?!”

“半夜三点地震,快回去叫大家撤离。”她急得小脸通红,眼睛里水汪汪亮晶晶的。

可崔建国和顾二却神色尴尬,明明风平浪静的,这闺女咋还说地震呢?井水冒泡也冒那么久了,要震早震了吧。

幺妹一看他们脸色就知道,无可救药了。眼珠子一转,“我跟你们回去,咱们快走!”

来到楼底下,跟“骑猪少女”们说一声,他们就往村里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打着手电筒的他们,比白天出山时困难多了,因为基本全是上坡路段,烂泥滑得人直往下坠,要不是两个伯伯一手一个的拉着她,小地精不知要跌多少个马趴。

偏她还不敢乱用灵力。

白天“井水冒泡”用了快一成灵力,待会儿说不定还能用上,就是吓,也要把村民们吓走。

***

且说顾学章,去了公社,发现书记和主任都不在,文书说上县里开会去了,要明儿下午才回来。革委会委员们都是各大队的书记和队长,平时也不坐班,他找了一圈,只找到个妇女主任。

这妇女主任一听他是牛屎沟的,忙问他知不知道崔建国和黄柔。

原来,这正是当年在劳教场上帮着高元珍说情的妇女主任,老大姐工作十分负责,下班了还没走,不然顾三又得扑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