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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杀喊声隐约传来,众人面色各异,唯有甄言和神态如常,气定神闲,竟还有心思接替那宫人来弹琴。

燕琅有些欣赏,含笑看了他一眼,道:“准。”

甄言和莞尔,旋即敛去笑意,手抚在琴弦上,流畅而娴熟的开始拨动。

琴声清澈悦耳,恍若山泉,颇有山间隐逸者的风姿,燕琅手中捏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案上,附和他弹琴的节奏。

一曲《虞美人》终了,殿外忽然有马蹄声与铠甲兵刃碰撞的声音传来,只是不知来者是叛军,又或者是己方之人。

燕琅神态如故,其余人的神色更加惊慌了,甄言和则近前施礼道:“殿下,臣献丑了。”

燕琅笑吟吟的看着他,道:“甄卿不怕吗?”

甄言和道:“臣少年时便随从家师学剑,略有所成,敢请殿下相赐,护持左右。”

宫中宴饮是禁止佩剑的,即便是带了,也得被留在殿外才行,他现下如此言说,倒无不合情理之处。

方才意图行刺的宫人已经被押了下去,燕琅扔出去的那柄剑则被侍从取回,捧在手里,毕恭毕敬的站在不远处。

燕琅抬手示意一下,侍从便举步近前,将那柄剑递与甄言和,后者谢了恩,缓步到了皇太女席位之前三步处,站定不动了。

燕琅随手将手里的折扇打开,对着上边的石兰图端详一会儿,又重新合上了,而报信之人也便在此时快步走入殿中,震声道:“回禀殿下,叛军已被打退,皇城无忧!”

话音落地,大殿中便响起了一阵舒气声,显然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大臣们心有余悸的跟同僚交换一个颜色,新科进士们也纷纷抬手擦拭额头的汗珠,还有人神情歆羡的看着上首的甄言和——这场琼林宴,他可算是大大的露脸了。

早有侍从隐于帘幕之后,将新科进士们的反应看个正着,坐得住的那些显然是一场缘法,心浮气躁的那种虽也不至于问罪,但相较于前者,终究是输了一筹。

燕琅此时却也没什么闲心理会他们,只笑吟吟的看着三步之外的甄言和,报信之人说完之后,他似乎也松了口气,回身去看着她,将手中剑横抬:“今逆贼既退,此剑也该物归原主。”

燕琅道:“名剑配英雄,你当得起,便留下吧。”

甄言和低头谢恩,便听皇太女的声音徐徐传入耳中:“甄卿果敢非凡,可有什么想要的吗?孤一并赐予你便是。”

甄言和道:“尊君敬上,原就是为臣者的本分,臣安敢有所求?”

燕琅以手支颐,注视他一会儿之后,道:“抬起头来。”

甄言和道了一声“殿下恕罪”,这才顺从的抬起头来,平视着她的面庞。

系统忍不住道:“秀儿别这样,你还是个孩子啊!”

燕琅忍俊不禁,却向甄言和道:“吏部可授过官了?”

甄言和见她脸上笑意深深,不觉为之一怔,顿了一下,方才道:“授了翰林院修撰。”

“哦,”燕琅应了一声,道:“别去了。”

她站起身,慢慢走下玉阶,手中折扇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到孤身边,做近侍秘书吧。”

甄言和的心脏禁不住跳的快了,忙低下头,恭谨道:“是!”

……

夜风里夹杂着血腥气和桂花的香味,软软的抚在脸上,却跟几年前宫变那夜的场景逐渐重合了。

燕琅回想起旧事,倒也有些唏嘘,自己提了一盏灯笼,叫侍从和禁军陪着,举步慢慢往太极殿去。

前年风雨,今夕又至,而人却大不相同了,她到了太极殿前的台阶下,便见正有人顺着玉阶匆忙向下,见前方有依仗在,就停住脚步,唤了一声:“殿下。”

是解临。

燕琅开门见山道:“殿中如何?”

“太极殿中作乱之人业已伏诛,陛下平安生产,臣正准备去给殿下报信。”说到此处,他冷而瘦的面庞上少见的浮现出几分关切之意:“殿下安好?”

燕琅道:“平安无虞,你呢?”

解临很淡的笑了一下:“臣也是。”

燕琅拾级而上,解临便自然而谈的接过她手中提着的灯笼,等到了太极殿门前,便见殿中侍从正如往日一般守候在侧,不知道今日宫中生变的话,竟也察觉不出什么变化。

“殿下来了?”女帝身边的嬷嬷见了她,神态微见喜色,一边将她迎进去,一边道:“祖先庇佑,陛下平安生产,母子三人无恙,这会儿还醒着呢,您去看看……”

燕琅“嗳”了一声,举步走了进去,解临等侍从不便入内,便垂着头,恭敬的守在了外边。

女帝怀的是双生胎,又不足月,两个孩子不免会小些,好在不是头一次生产了,她又向来体健,生的倒也不甚艰难。

宫人们将层层叠叠的帷幔掀开,燕琅走进去之后,便见女帝面色微白,正斜倚在隐囊上,两个孩子大抵是吃过奶了,这会儿正合眼睡着,因为刚出生没多久的缘故,身上都红通通的,倒也瞧不出生的像谁。

“乱党伏诛,宫中一切平安,”她知道女帝此时最关心什么,便直截了当道:“母亲尽管安心便是。”

女帝听得颔首,抚了抚新生婴孩的胎发,道:“是龙凤胎,哥哥比妹妹大一刻钟。”

燕琅温和一笑:“母亲想好给他们起什么名字了吗?”

“怀着他们的时候就想好了,怕不够用,所以想了两男两女四个名字,”女帝道:“皇子便叫谢良运,公主么,便叫谢良舒。”

燕琅问过是哪两个字之后,由衷颔首道:“都很好听。”

女帝抬眼看着她,低声道:“不会跟弟弟妹妹吃醋吧?”

燕琅失笑,有些无奈的道:“有个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只是问的更加露骨些——你怕不怕有了弟妹之后,会影响到你的储君之位?”

女帝见她说的如此坦然,心里隐约提起的那口气反倒松了,唤了乳母们来,将两个孩子接走之后,方才笑道:“你怎么说?”

“储君之位,能者居之,我年长他们十多岁,尚且害怕底下的弟妹追上来,那只能说是自己无能,再则,”燕琅神色郑重道:“毕竟是骨肉至亲啊,我将来难道便不会有儿女吗?这样严防死守,也没必要,太累了。”

女帝感慨道:“你能看得开,倒也是难得……”

燕琅只是笑,笑完又道:“雁安君呢?”

女帝不甚关心道:“大概也被杀了吧。”

燕琅道:“大概?”

女帝便微微抬高声音,问守候在帷幔之外的侍从:“雁安君何在?”

侍从似乎楞了一下,旋即恭谨道:“陛下不是说无需顾忌他死活么?早在乱起来的时候,便被徐将军一刀杀了。”

女帝这才认真的回答她:“确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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