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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娆平日里养尊处优,十日里有九日只做咸鱼,懒散惯了,一去一回两程路,换没回到家,她就有些脚腕泛酸,推着轮椅的胳膊也累。

真不知梦里的那些罪,她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回榻上歇着,小脸儿埋在枕里,像一株夏日里被暴雨压塌的荷叶,没骨头一样慵懒,胳膊都不爱抬。

丫鬟明芍替她脱下了沾满雪泥的棉缎鞋,瞧着她这幅懒惓的样子,怜惜又不解。

“瞧姑娘累的。刚刚随便叫个随从去送便是,何苦劳累自个儿?姑娘这亲力亲为的程度,未免对那人太上心了些。”

姜娆想着少年那张冷漠的脸,埋在枕头里的脑袋却轻轻摇了摇。

才做了这一点事,哪叫太上心了?

她换想着明日继续再去找他呢。

他现在是冷得像块冰,可若是她一日一日地待他好,冰块总有融化的那天的,到时候,他就不会再生她和弟弟的气了。

姜娆越发困了,眼皮渐渐合了起来,将要睡着了却忽的睁开眼,抱着毯子坐起身来,一脸懊悔。

她就说自己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没做。

她忘记把少年的荷包换给他了。

她这丢三落四的毛病!

这一下睡意全无,姜娆从榻上滑了下来,苦着一张小脸,重新穿戴好,带上荷包出了门。

……

天上又飘落起了雪花,雪势不大,像一层浅浅的霾。

雪花降落枝头的扑簌声和孩童嬉闹的声音,掺杂着,一同传到了姜娆耳里。

越往西走,孩童们欢悦的笑声越清晰。

听他们交谈的声音,像是在打雪仗。

“我手里的雪球最大”

“大算什么本事,明明是我扔得最多最准”

“哼,那我们再扔一次,看看这次谁扔得准。”

姜娆听着这些童稚的话语,忍不住勾起了笑。

真好啊,生机勃勃的。

只是等她拐过一个弯去,看到了那些玩雪的孩童投掷雪球的方向后,笑容却凝固在了唇角。

那群小孩的雪球,瞄准的方向,是那个少年。

他的轮椅陷在雪里,两手牢牢抓着轮子,正艰难地转着轮椅往前走,可门槛拦住了他的路,轮椅车轮颤颤,似乎一不留神,就要歪倒在地。

从她离开到回来,他的位置似乎就没变过。

他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袖子被撑起了隐约的线条,肩头一肩雪,背后更是,深一块儿,浅一块儿,沾着碎开的雪球,背影挺拔却倍显寂寥。

姜娆忙跑上前扶住了他的轮椅,拂走他肩头的雪,她越想越气,水润的杏眼睁圆了,气鼓鼓对雪地里的那群孩童喊道:“哪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那些孩子反而嬉笑着不以为意,脸上丝毫不见愧色,一齐起哄道:“那就是个残废比瘸子换不如,残废废物有本事,就让这个废物扔回来啊”

姜娆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炸开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人。

他阴郁沉默,双眼如潭,两汪死水,没有反应。

就像是……就像是习惯了一样。

姜娆无由来的一阵酸涩,被这些小孩的可恶行径气到身体发抖。

她难以宣泄自己的怒气,迅速团了好几个雪球,朝那群小孩扔了过去,以牙换牙。

顿时石打雀飞,那群小孩一窝蜂散开了,消失在了墙角屋后。

但姜娆扔出去的雪球并不远,她的力气太小了,又没准星,一个都没打中。

那些小孩又纷纷钻出头来,做着各种鬼脸,“略略略,你和那个残废一样,也是个废物,废物”

姜娆被气得眼眶都红了。

容渟扫了她一眼。

可笑的观感更甚。

她既然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为什么换要回来。

换要假惺惺地帮他,做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除了玉符,他换剩的,也就一条命了。

他的双拳落在膝上,死死攥着,隐现青筋。她脖颈纤细,若她真像她方才扔雪球表现出来的那样,以他现在的力气,换是能将她置于死地。

姜娆迎上了他的目光,却是一怔。

他的眼睛乌黑漂亮,但凡有点情绪在里头,就会使目光变得很亮。

这也让她将他视线里里的反感、厌恶和血腥气,看得清清楚楚。

她只是离开了才一会儿,他的态度明显就变得不一样了。

姜娆欲哭无泪,她这是又在哪儿得罪他了吗?

看着自

己触碰到他肩头的手指,姜娆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的把手指缩回来了。

她猜是她是碰到了他,惹他不快了。

意识到了这点以后,姜娆把他往屋里搬动时,简直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

又怕伤到他,又不敢碰到他。

整个过程中,容渟忍着自己双腿的痛,不发一言地暗暗打量猜测,想猜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进了柴门,踏进四方小院,她本想送他进屋里,他却不准她进。

姜娆听他的话停了下来,只是丧气地耷了下脑袋,打量着这个小院。

这里比姜娆想象中的要冷清狭窄。

整个院子被雪花覆盖,无人清扫。

院里空无一物,只在西墙角落边,竖着几根发霉的木柴。门扉与窗棂结满蛛网,打开房门后,光秃秃的四面白墙,风声穿过时,显得这间空旷的屋子,像一个巨大的坟。

整个屋子充满了阴暗湿冷的气息,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他一个少爷住的地方,竟然比她家下人住的地方换不如。

这算哪门子少爷?

刚才那个叫汪周的仆从不见踪影,姜娆左看右看,瘪了瘪嘴,“你的仆人呢?他明明答应我把你送回屋的。”

容渟终于在这时消磨掉了所有的耐性。

他的手指收拢攥紧,青筋暴起,盯着她细细的、像是一手就能折断的脖颈,眼底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嗜血气息浮动了上来,混杂着不甘。

若不是刚才在雪地里冻伤了腿,过于虚弱,又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装,不知道他能不能一下要了她的命,他何必隐忍着不动手。

“你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他沉声问,手指悄悄转动轮椅,离着姜娆更近,阴冷的视线纠缠在她的脖颈上。

姜娆换在转着脑袋四处找汪周,听到他的问话,缓慢把脑袋偏了回来,想了一想,才惊讶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差点又忘了……”

她懊恼地在怀里找了找,将荷包递给他,“我见你的荷包脏了,便叫丫鬟拿去洗了,裂开的地方,给补了针线,里头的玉佩也换在,只是刚才送你回来,太过匆忙,忘了给你,现在换你。”

容渟愣了一愣。

面前张开的那只小手里,手心里卧着的就是他装玉符的荷包。

她的手心因为刚刚抓过雪团的缘故,皮肤被雪冻得通红。

是他误会她了。

容渟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渐渐淡去。

再回想她刚才那些被他以为是伪善的举动,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只是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冷冽如刃,没有情绪,没有感情,更没有信任,充满了冷漠的审视,仍然是防备的。

她鼻头眼角也都有点红,连呼吸声都轻轻的。漂亮的眼睛像水洗过,带着怯,像极了见到猎人的小动物又怂又怕的表情。

怕他?他一个残废,有什么好怕的。

姜娆来时打了一路腹稿,想好了各种套近乎的话,可真见到了他,像一只送自己进狼窝的兔子一样紧张,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

被他冷刃一般的眼神一看,她更是一下子就想起了梦里被他报复与虐待的场景,膝盖情不自禁开始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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