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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赐认为,这老三巷就是属于江鸽子的领地,因此他便莫名迸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主人翁精神以及责任心,加之爱怜之意。

就是街边满脸褶儿的老太太,他都怜爱,觉着怎么看都顺眼。

他每天儿都情绪饱满并热情的活着,见了大爷叫大爷,见了大妈喊大妈,见了小孩儿夸机灵,遇到同龄的就道一声辛苦。

连赐过去二十一年的跪舔功夫,在老三巷发功不足十分之一,已经得到了老三巷子老少爷们的集体认同,以及稀罕。

这一点便引发了江鸽子深深的嫉妒。

没错,老宅男不能与马屁狗同日而语,毕竟物种本身不同,且,马屁狗自古招人稀罕。

连赐自然是不知道江鸽子嫉妒自己,他只是觉着吧,原来人跟人交往,有时候还真是挺简单的。

这老三巷子跟他的世界原本不同,它简单到人心一眼透底儿,总而言之就是,自打来这里你心眼儿忽然就够用了,能应付了,那活着就不累了。

你常常能看到这样的人间大戏,头天儿夫妇吵嘴,转眼升级到触及祖先的羞辱,为了祖宗的尊严,迅速渐变为有力度的肢体动作,接着先扛不住的就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很轻易的就升级成两个家族的大械斗。

那种械斗相当的闹腾,上手去挠只是低级的手段,头破血流什么的只是一般标配。

他们总是要见血的,大血,血淋淋,血呼呼的那种,仿若不挥洒个几百CC,那都对不起围观群众。

按照连赐最初的角度,治安法也好,刑法也好,民法也好,只要追究,这些街坊难免是犯了罪的。

打官司是轻易的,打成这样?必然也是要分契的,因为再在一起压根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话呢是没错呢。

可,分人!分地方!

不足三天,你就会看到一对鼻青脸肿的夫妇,手挽着手走在破落的老街上,粘粘糊糊,亲亲密密的他们又在一起了。

恩,习惯了就好了。

连赐适应良好,当第二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会立刻回家通知四太太,然后两个人结着伴,提着马扎儿,抓了家里的牛肉干什么的零嘴儿,一溜小跑的过去占据个好位置。

有时候老段太太也会跟着的,这就要多搬一个大点儿的椅子,老太太不能弯腰,辈分也大,坐马扎儿围观有些不体面。

这些街坊看完热闹,回来还会召集一群人,深刻的讨论一下,捎带吹吹自己在家里的优越性。

然后,这事儿就算了!

是的算了,了解了,没事了。

再打架,那是下一回的热闹,真是的,跟天天儿过年一般热闹。

江鸽子就对连赐说过,这地方有种神奇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能力。

你也别觉着自己有理腰粗。你腰再粗,非要跟老邻居去掰那个正确道理,这就是矫情了不是。

矫情不好,不和谐!

连赐每天学习,还四处转悠,仔细观察,很快的便掌握住了老三巷的食物链。

这条食物链是这样的。

首先谁说了算?

自然是赚钱多的说了算。

此处多指家庭内部。

谁有理?

赚钱多,又有面子的人有理。

一般欺软怕硬的,见到此人有钱又有面,他们是轻易不会招惹的。

最后,大家最羡慕谁?

赚钱多,有面子,能抗事儿,眼里不分高低贵贱,能看到老少爷们的人,这必被大家敬重以及羡慕。

做到这几大圆满的人不多,牛头街巷的黄伯伯是一个,牛角尾他家鸽子算一个。

连赐深以为傲,觉着做人就该做鸽子这样儿的人。

老街没有秘密,江鸽子那点苦难史,自然连赐也很快知道了。

还不是一个版本。

连赐听完之后,从自身这个角度出发去思考,他觉着如果换了他,怕是熬不下去的。

可鸽子就熬过来了,他还活的比任何人都好,尤其是心态,那是一点损伤都没有,人整天笑眯眯的过自己的生活……

当然,如今除了骄傲了,满足了,被人尊重了,也不是没心病的。

巷子里的人常问连赐,您在哪儿当差啊?

这一点连赐就说不上来。

所以连赐觉着,好不好的,总要有个事儿去做的,有个来钱可说的正路,那就是老三巷的正经人儿,必然获得尊重。

如今他的想法不与从前一般了,月月拿补贴钱粮是傻子说的好命,正常人就不能吃闲饭。

这类人就是老三巷鄙视链最底下那一类,是会连累父母全家被人嘲笑的。

可,到底做什么好呢?

这又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了。

这天连赐又一大早起来,他勤快的收拾了家,并按照要求写了半本读书笔记,接着怀里踹了一百个钱儿,挎着大篮子赶了早菜市,收获了满一圈而尊重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踏上归途。

到了家里,江鸽子正等着他呢,一见他,就起身对他勾勾指头,带他去了后院。

两人一起到了后院老工坊的门口,江鸽子说:“你站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很随意的从墙上取下一把挂着布条的老铜打造的钥匙,开了一副两扇的黑漆粗糙老木门。

进去没多久,江鸽子就背着,扛着,举着,抱着的,搬出来很多有年头的家居,家具,还有摆设零碎儿。

江鸽子如今也想开了,与其抛弃不如拥抱。

万一那天这家伙要毁灭星球,说不得就需要他这个拥抱来挽救全世界了。

再者,一个屋檐下住着,人家都这样表现了,你还能怎么的?每天早上给你供一线清香?

再让人家一床薄褥子睡地板?

那是说不过去的!

连赐想进去帮忙,却被江鸽子一眼瞪的钉在了原地。

他怎么会给这家伙看到这屋内!

这里面乱七八糟零碎儿,是他当初犯小家子气,从李寡妇家,老秀才家,屠户家,将军府之类的地方,顺来的还算齐整的家具啥的。

说来也是怪可怜的,地球庶民,没见过古董,也没有过白拿不要钱的经历,能白拿呢!

就没收住手,摆了一仓库。

最起先他还有摆摆家具的乐趣,可是,啥玩意儿多了,也就没意思了。

这折腾来折腾去,他如今还是用的老巷子口成品店儿买回来的一般家具。

这些玩意儿,如今命运就是一个落灰占地方。

连赐就站在小院里,先是看江鸽子搬出一套三弯腿儿的云石六件套桌凳,还有雕刻了百鸟朝凤的大梳妆台……

他就惊讶了。

这家伙着实是见过一些好东西的,他家里没有,可皇室下面的博物馆大小却也没少去。

他有个跟司机腻腻歪歪家庭教师,就一年四季野游。

连赐走到那些家具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眼神从震惊,很快就又到了一种深究琢磨的状态。

他现在是聪明人么,不琢磨,就不太像他了。

恩,瞧!这些刻画,雕刻,描绘。

恩……有点意思!

这一水的家具,都是凤为主而不见龙形。

过去皇后用凤,她使用的物品,也多是龙上凤下的……恩,这个就颇为古怪了,需要好好琢磨了。

连赐上手去摸了几把,有些东西见过差不离的,自然也有不知道的。

知道的,大概起也就是这类家具都是那种单管孔,油性好,硬度强,密度高的好木头,属于特殊阶级专用的名贵木材。

至于这种木头叫什么,他还真不大清楚,他全家从老到幼,却也没有端起一个茶壶,问,这是哪位大师所制的习惯。

随着院子里玩意儿越来越多,那东西就越加的夸张了。当一张异常夯实的由整块硬木镂造的凤翔九天,行云布雨的三层云榻被江鸽子搬出来之后。

连赐算是彻底震惊了。

这睡塌……款式是从没见过的,图案也是从未见过的……对了,这上面还有诗歌

是的,这些都不重要,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在那首诗句当中,看到了金色的王气。

这跟这床贴了金箔毫无关系,他看到的就是金色的气运。

他走过去,趴在床上,盯着床榻角落细细阅读起来。

这字儿,好奇怪啊?有一种王气环绕其身,可奇怪的是,说是王气吧,如何竟又显出一种绰约的风姿?

再阅读诗歌。

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

好字,好诗啊!

从未听过叫维的王?最起码,女王史里,历代没有叫维的。

还有这诗歌,以前为何没有听过,竟也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字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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