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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章都能想象到,她安慰人的?声音定?然?轻柔又娇憨,像回风流雪,涓涓细流,不?知不?觉便?能俘获所有人的?好感。

比如他。

房内,明华裳正在安慰掌柜夫人:“夫人,我是京兆府少尹的?妹妹,兄长不?方便?靠近闺房,便?托我来看看你们。夫人,你和令郎伤势怎么样?”

锦绣楼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酒楼,放在长安里不?值一提,但每年收入也足够让一户三口之家过得?宽松体面。

锦绣楼掌柜姓钱,他的?夫人姓柳,绰约妩媚,我见犹怜,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夫妻二人去年新添了儿子,他们一家就住在锦绣楼后面的?跨院里,忙时钱掌柜就去前面招待客人,生意清闲时就回来逗弄儿子,钱夫人无需抛头露面,还请了两个?丫鬟贴身服侍,在上元惨案发?生前,她的?生活堪称圆满。

但是如今她的?丈夫被炸死了,她的?儿子还嗷嗷待哺,只剩下一座不?知何去何从?的?酒楼。钱夫人哭了好几场,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飘向何方。

钱夫人眼尾还是红的?,绞着帕子说:“我没事,只是些皮肉伤罢了。但宝儿被吓到了,昨夜哭了一夜,今天睡梦里都在哭。”

明华裳看向旁边,一个?孩子叼着手,正一边睡一边抽噎。在他还没生出意识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明华裳叹息,说:“夫人节哀。京兆府绝不?会放过任何恶行,你要振作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钱夫人怏怏点头,看神情并不?怎么信。明华裳没有解释京兆府如今换了长官,一切都不?同了,她直接用行动?证明,问:“夫人,上元那日,钱掌柜放的?既是给?令郎祈福的?百岁灯,为何会突然?爆炸呢?”

而且,火药威力未免也太大了。之前明华裳也见过误被烟花爆竹炸伤的?人,但最?严重的?也不?过是烧伤,这次人却被当场炸死,尸体都烧的?面目全非,实在太反常了。

钱夫人眼眶又红了,拭泪说:“妾也不?知。当家说要给?宝儿祈福,特?意找灯匠做了百岁灯。明明好好的?,不?知道为何就出事了。”

明华裳忙追问:“灯匠是何人,是你们随便?找的?还是有人介绍?”

钱夫人说了灯匠的?名字,说:“他是这一带最?出名的?扎灯手艺人,灯做好后,掌柜还当场点亮看过,那时好端端的?,并没有爆炸。”

不?是灯匠的?问题,那就是等灯回来后,有人动?手脚了?明华裳问:“这盏灯哪一日取回来的?,放在何处,有谁接触过?”

钱夫人狭长的?眉眼吊起,细声细气说:“妾记得?灯是初八拉回来的?,那日好大的?阵仗,街坊邻居都看到了。当家先?前就给?宝儿摆过流水宴,不?少人知道这件事,灯回来后许多人都来看过。妾不?管事,不?清楚都有谁来过,若娘子需要,一会我让账房列个?单子。”

明华裳道谢,又问他们锦绣楼的?日常章程。钱夫人说着自己不?管事,但对酒楼上下十分熟悉,什么时候开门迎客、什么时候换班休息、厨房怎么采买、库房钥匙在哪里,她一清二楚。

明华裳将锦绣楼的?排班记在心里,问:“夫人,你和掌柜可曾与什么人结仇?”

钱夫人眼睛闪了闪,视线下移,正在这时孩子突然?醒了,张开嘴嚎啕大哭。钱夫人忙将孩子抱在怀里,低声哼哄。明华裳也不?好再逼问,陪着钱夫人哄孩子,她注意到孩子胸脯上挂着一个?长命锁,惊讶问:“夫人,令郎属马?”

今年是虎年,这个?孩子看着才几个?月大,怎么会戴着生肖马的?长命锁?

钱夫人瞥了眼,道:“哦,这是旁人送的?。流水宴来客太多,不?知是谁留下的?礼物?。我看做工还算精致,就给?他戴上了。”

那是自然?,分量如此足的?赤金长命锁,谁会失心疯地将金锁扔掉?

明华裳其实还有些话想问,但孩子哭得?止不?住,眼看钱夫人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搭理外?人,她便?识趣地告退,打算先?去看看明华章那边。

明华裳一出来就有官差问好,带她朝一间客房走去。锦绣楼一楼吃饭,楼上可以住店,如今锦绣楼不?明不?白炸死了掌柜,所有客人都退房了,楼上空空荡荡,正方便?了明华章审问。

他随便?找了间开阔的?客房,将锦绣楼跑堂、厨子、账房、杂役一一叫进来询问。到门口时,明华裳对官差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禀报,她轻手轻脚走入其中。

明华章扫了她一眼,面上八风不?动?,修长的?手却朝明华裳摊开。

明华裳蹑手蹑脚靠近,听到一个?厨娘模样的?人束着手,不?屑道:“真当人都死了,不?知道他们俩那些破事,如今倒摆起阔、装起菩萨来了。我呸,我看是冯掌柜在天有灵,带走了钱益,只可惜放过了那个?贱人。冯掌柜生前最?宠爱柳氏了,怎么没将她也一同带下去。”

明华裳一进来就听到这种话,有些惊讶。柳氏……不?正是刚刚见过的?钱夫人吗?

明华章伸开手掌,却久久没等到她把手递过来,明华章心中不?满,索性握着她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明华裳太过震惊,都没顾得?上理明华章过于强势的?动?作,问:“你说的?是钱夫人?她明明看着知书达理,温柔婉约,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这自然?是明华裳故意激她。钱夫人看起来柔弱,但和她多说几句就发?现,这个?女人心机很强,无论如何和知书达理搭不?上边。

果然?厨娘一听就气炸了,冷笑着说:“可不?是么,他们夫妻如今翻身做主,把锦绣楼的?老人都打发?走了,自然?不?一样了。要不?是锦绣楼离不?开我的?招牌菜,恐怕我也被遣走了!我呸,我们跟着冯掌柜做生意时,她柳氏不?过一个?卖鱼女,要不?是冯掌柜被她的?美?色糊住眼睛,娶了她为妻,现在她还在街上卖鱼呢!”

明华裳凑近明华章,悄声问:“冯掌柜是……”

“锦绣楼上一任掌柜,这座酒楼就是他办起来的?。”明华章简明扼要解释,“冯掌柜因病去世后,钱夫人,也就是柳氏,改嫁冯掌柜的?徒弟钱益,锦绣楼因此易主。”

厨娘是市井中人,泼辣惯了,也不?管明华章是朝廷长官,叉着腰在他面前骂道:“什么因病去世,依我看,分明是被柳氏和钱益害死的?!”

明华裳和明华章不?动?声色对视一眼,明华章面色不?改,问:“人命关天,可不?容你胡言乱语。诋毁主家是要吃官司的?,你这话可有依据?”

厨娘见状气急了,唾沫横飞骂道:“我诋毁她?冯掌柜身体一直硬朗,娶了她没两年,突然?得?急病死了。她不?等冯家人来就要给?冯掌柜发?丧,相熟的?人都没通知,急匆匆盖棺入土。我早就发?现她和钱益勾勾搭搭了,果然?冯掌柜死了没多久,她就带着家产改嫁钱益。这对狗男女住在冯掌柜的?酒楼里,挥霍着冯掌柜的?家产,还生了个?儿子,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还用我诋毁她吗?你们该不?会看她长得?好看,有心偏袒她吧?”

京兆府衙役听到沉了脸,拔刀呵斥:“放肆!”

明华章抬起手掌,止住衙役,还是那样冷静镇定?,说:“所谓偷情、害人都是你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厨娘支支吾吾,蛮横道:“偷人这种事房门一关,谁能知道?但他们俩肯定?有关系,冯掌柜和柳氏老夫少妻,钱益这个?年轻徒弟还日日在师娘面前晃,怎么可能没私情?”

明华章皱眉,飞快瞥了眼明华裳,心里已有些不?悦了。他眼神中微微露出冷意,霎间如法相怒目,威压凛然?:“够了,本官容忍你是怕错过冤案,可不?是由着你撒泼。你若是再胡搅蛮缠,嘴里不?干不?净,可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明华章骨相英挺,皮相雪白,没有表情时像金镶玉质,清贵不?可方物?,一旦冷了脸便?如神佛发?威,令人又敬又畏,生怕唐突神灵。

厨娘被慑住了,嗓门马上下降几个?度,语气也通情达理很多:“大人息怒,民妇冒犯了。但民妇也是气不?过冯掌柜死的?不?明不?白,望大人明察啊!”

明华裳暗暗摇了摇明华章的?手,明华章缓慢收敛了寒意,说:“你如实道来,本官自会主持公道。你为何怀疑柳氏和钱益串通,故意给?冯掌柜下药?”

厨娘语气收敛很多,但神色还是愤愤的?,说道:“冯掌柜偶尔会心口痛,之前一直调理的?好好的?,但她嫁进来后非要说原来的?药方不?管用,要给?冯掌柜请回春堂楚郎中。那个?郎中架子特?别大,来了后只按了下脉搏,就说冯掌柜这是厥心痛,用他的?秘方保证药到病除,但这药概不?外?传,只能拿着牌子去他们药铺抓。我们都觉得?这不?是骗钱么,但柳氏却说药要用就用最?好的?,回春堂治心疾最?出名了,用他们的?方子定?能药到病除。冯掌柜信了,给?了柳氏许多钱买药。柳氏每次亲自出门抓药,煎药时从?不?让别人接手,还要把厨房所有人都赶出去,说怕破坏了药性。我们都看不?上她那惺惺作态的?架势,但冯掌柜却被哄得?团团转,结果有一天清早,柳氏突然?哭哭啼啼跑出来,说冯掌柜在半夜突发?心疾死了,她早上起来才发?现。我们进去看,冯掌柜身体都凉了。”

明华裳听得?很认真,但截止目前并无疑点,她问:“若冯掌柜本身就有心疾,确实有可能猝死。你为什么觉得?是柳氏和钱益害人?”

“因为前一日下午,有人撞到柳氏和钱益私下见面,钱益递给?柳氏什么东西,两人表情躲躲闪闪,仿佛在密谋什么事情。晚上柳氏又将人赶出去,自己在厨房煎药。冯掌柜喝了柳氏端过去的?药,第?二天就死了。”

明华章问:“既然?你们怀疑她和钱益谋财害命,为何不?报官?”

“报了呀。”厨娘冷笑着骂道,“但官差来了,用银针扎了冯掌柜舌苔,说是病死。呵,什么病死,依我看,肯定?是她私下给?官差塞钱了。”

厨娘骂的?不?留情面,完全忘了她口中“收了钱定?案”的?官差正是京兆府之人,这可谓指着龙王骂龙王,在场所有人脸色都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