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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华章为此为难、苦恼、患得患失时,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一口一个“阿兄”,用和?对他一般无二的态度,跑去招惹其?他男郎。

谢济川,苏行止,每个人都被她叫过兄长,每个人都得到过她的关心赞美。谢济川好歹事出有?因,但她对苏行止完全是毫无因由的偏袒。

今日,甚至献花给苏行止,和?苏行止私下相约,明华章亲眼看到她亦步亦趋追在苏行止身后,主动?拉上?他的手臂。

明华章气得都快炸了。他气明华裳说着不想嫁人,却终究还是动?了春心;也气苏行止这厮不识抬举,竟敢如此对她。

等怒气过了一个极限后,就会越生气越平静。明华章平静地?和?太平公主请辞,要送明华裳先回家,太平公主和?他刚刚相认,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拂他的意思,便同意了。邵王在旁边听?到,才跟着提出离开。

之后他平静地?给镇国公府传信,让人为她准备醒酒解乏的东西。他甚至能理智地?分析,少女在对情爱懵懂无知的时候,与?自己的兄长生出好奇、暧昧,情有?可原,她及时悬崖勒马,选择其?他郎君,亦无可厚非。

可是,当初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既然无意,为什么要来招他?既然招惹,为何不能一直对他好,只对他好?

明华章说出这句话?,可谓执意要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颇有?一种?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那此生就不必再见面了的决绝。明华裳默然半晌,自得到预知梦后一直疑神疑鬼的情绪终于将?她压垮,她不再保持笑意,冷冷回眸,直勾勾望入明华章的眼睛:“那我问你,我应该如何对你?”

“我的好兄长。”

窗户没有?关紧,猛地?被风撞开,灯芯剧烈跳动?了几下,被冷气扑灭。

室内无光,显得窗外月光格外明亮。快到十五了,月亮日渐丰盈,温柔地?在天地?间洒落银辉,缕缕月光透过窗栅,积在地?面上?,像结了一层霜。

明华裳和?明华章就坐在这样?的清霜月色中,相互对望,呼吸交闻,谁都不肯移开视线,但谁也没有?说话?。

明华裳说完之后就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但并不后悔。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什么不敢做的了。如今每一天都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天,明华裳不想在自己死前回顾一生时,还在遗憾该勇敢的时候没有?勇敢,有?好感的那个人没有?说出口。他们此生可以再不相见、形同陌路,但她一定要知道一个答案。

他到底是谁。他对她,究竟是责任,愧疚,还是喜欢?

明华裳爆发之后就坦然了,反而是明华章,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明华裳能猜出来在他的预料之中,她善于观察,又清醒通透,只要留心肯定能察觉出不对。他不清楚她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显然,她早已心知肚明两人不是真兄妹。

更多的话?不必说,区别只在于答案。若他说是兄长,那明华裳就继续议亲嫁人,就算以后他身份公开,他们也只会是异姓兄妹;若他说是郎君,那就是坦露自己的不堪和?恶劣,他处处以君子要求自己,却对自己的妹妹生出不伦之心。

这份心思幽暗扭曲,不堪入目,她不愿意接受是他活该,但万一她愿意,他们两人就可以像以往十七年那样?,同府而居,同进同出,她不嫁人,他不娶妻,他们的世界不会有?第三人打?扰,一直到真相大白,或者他死的那天。

明华章当然希望明华裳永远留在他身边,不再为了应付长辈答应约会,不再和?其?他男郎议亲。他不介意世人的非议和?镇国公的责备,他在明知道她是他“妹妹”的情况下,还是喜欢上?她,是他意志不坚,是他明知故犯,他愿意承担骂名。

但是,骂名之后的路如何走,他却不得不想。喜欢这两个字说出来只需要一时冲动?,但然后呢?

镇国公府怎么办,章怀太子的冤案怎么办,那么多人赌上?身家性命,为他偷来的十七年怎么办?

局势瞬息万变,魏王虎视眈眈,李家本来就如履薄冰,如果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曝光,不光镇国公府、谢家要举族覆灭,连好不容易回到台前的太子、相王也要受牵连,那么多人为了还政于唐默默努力,他不能成为大唐的千古罪人。

他当然是信任明华裳的,他相信明华裳能够保守秘密,绝不会将?他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然而,太平公主正想用明华裳来做挡箭牌,魏王多半已经确定章怀太子的遗孤就在镇国公府这对龙凤胎内,如果这种?时候明华裳死了,那这件事就永远说不清楚了。

就算魏王怀疑明华裳并不是章怀太子的后人,那又能如何,死人不会开口,镇国公和?谢慎也不可能自己站出来找死。即便魏王将?此事捅到女皇面前,当事人只需一口咬定不知道,女皇还能对一个疑似是自己孙女,但已经死去的娘子怎么样??

显然只能不了了之。

必要时献祭明华裳,就是如今知情人心照不宣的,最后一条退路。

如果明华章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知道太平公主的打?算,这种?时候告诉她真相,这叫爱吗?不,这是虚伪,自私。

他当然可以凭着一时意气,现在就告诉她一切,然后坦露自己心声,告诉她他心悦于她,等女皇逝世、李家掌权,他的亲生父亲终于能洗清冤屈的那一天,他愿意娶她为妻。他们可以不管世俗眼光,不顾礼法指责,把?握现在,不求长久,只争朝夕。

可是,皇室斗争不会因为他们的爱情就对他们网开一面。等魏王查到明华章身上?,太平公主、谢家甚至镇国公都想弃卒保车的时候,她要如何呢?

让她深明大义,主动?配合?还是不愿意赴死,被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

明华章做不到,他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这是喜欢,给予她一响贪欢,然后用爱情骗着她赴死。有?些话?,说了就要负责任,他不能在自己无力为她扫平荆棘、承担未来的时候,就自私地?说出口。

明华章用力攥了攥拳,收回手,和?她拉开距离。

他垂下眼眸,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哑意,说:“对不起。”

明华裳等了许久,满怀期待却只等到这一句。这无疑是拒绝了,作为一个女郎,但凡还有?自尊心,就绝不该再纠缠不休,但明华裳控制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恳切道:“你当真没什么对我说的?无论你在犹豫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明华章手指紧紧绷着,他怕自己稍微松懈,手就会忍不住拥抱她。他用尽所有?理智,强逼着自己将?袖子从?她手心抽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靠两个人相互扶持就能渡过去的困难,这个代?价是她的生命。

他的裳裳坚定又勇敢,善良又有?锋芒,他怕她知道了,会主动?暴露,替他去死。

他不能赌。已经有?太多人为他牺牲了,如果她也因他而死,他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明华裳掌心落空,一瞬间心底仿佛破了个洞,风呼啸着从?中卷过,全身的血液都冰冻起来。

她可以不顾女子的自尊,主动?一次、两次,但她无论如何没法在被甩开后,第三次去拉一个人的衣袖。

明华裳笑了笑,拿出成年姑娘的体面,说:“天色不早了,二兄早点回去吧。对了,明日我想偷一会懒,就不和?二兄一起去京兆府了。二兄自己走就行,不必管我。”

明华章心底抽痛了下,这一刻他想到程荀,想到二房、三房。曾经他看到无论二房母女说什么明华裳都笑语晏晏毫不生气的样?子,还不满明华裳怎么如此没气性,如此好欺负,但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被这样?对待,是多么悲哀。

因为不在意,所以能维持得体,连为对方牵动?情绪都觉得浪费。他宁愿她生气、发脾气,也好过现在,她的嘴唇还在微笑,但眼睛冰冷客套,再无情意。

仿佛他成了一个陌生人,从?此消息不必第一个回,出门不必再叫他,她心情不高兴,也不再和?他说。

明华章嘴唇动?了动?,他突然有?点恨自己的理智,这种?时候依然冷静地?分析利弊,告诉他一时冲动?会给自己,给她,给大局带来多少麻烦。他的命是偷来的,快意恩仇太奢侈,他拥有?不起。

最后明华章还是清醒下来,低声说:“路上?注意安全,好好休息,晚安。”

明华章走后,明华裳看着满地?月色,忽然脱力瘫到榻上?,埋膝深深抱住自己。招财看到明华章走了,蹑手蹑脚进来,一推门见明华裳缩成一圈,惊慌道:“娘子,您怎么了?”

明华裳摇摇头,脸还埋在膝盖上?,说:“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把?灯吹熄,就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招财欲言又止,最后默默拉下帷幔,铺好被褥,将?炭盆挪到明华裳身前,说:“娘子,我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你的很多想法我理解不了。但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二娘子。无论你和?二郎君发生了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娘子想自己待着就自己待着,若你想说了,随时叫我,招财一直在。”

明华裳眼眶涌上?泪意,低低嗯了声,说:“我知道的,你回去吧。”

“那我走了。”招财一步三回头,不放心道,“娘子,榻上?凉,你回床上?坐着吧。”

招财交代?了许多,终于走了。等关门声传来,明华裳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没有?声音,但泪水像决堤的溪水一样?,不断滚落。

她踢掉鞋,爬上?床,一边裹被子一边掉眼泪。明华章虽然没说,但能让镇国公狠心舍弃女儿的人,还会有?谁呢?再结合谢家的背景,谢济川对明华章的态度,不难联想到,他多半和?十七年前含冤而亡的章怀太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