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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暖清醒过来时,感觉异常痛苦,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疼。

麻醉药的药效过了,她头上肚子上痛得像被人撕开鲜血淋漓的伤口,拿着灼热烧红的铁往上烫,内部像有绞肉机在一刻不停歇地翻搅。

好难受,难受得生不如死。

她想哭出来发泄,却张不了口,脑袋疼痛晕眩,仿佛塞进去了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舞摇晃。

“呜~”她极其难受地哼出一声。很快就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手掌宽厚而温暖,她再熟悉不过。

沈弋俯身靠近她:“醒了?”

他的脸悬在她的上空,深邃清黑的眼眸冷静有神,隐隐透着心疼与幽狠。

“我没事。”她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嘶哑干枯,说没事,身体却痛出了眼泪。

“我知道很痛。”沈弋声音极低,压抑着某种隐忍的愤怒与伤痛,“可不能再打麻醉药了。”

甄暖瘪瘪嘴,哀哀地呜咽一声:“好痛。”她一瞬间委屈心酸得要命,呜呜直哭,偏偏痛得不能动,只有两只手指笨拙地抓抓他,“好痛,沈弋,我快痛死了。”

她一直哭一直流泪,起初伤心地呜呜,到后来声音渐小,变成委屈地嘤嘤,再后来,便只剩微弱地哼哼了。

人哭累了,也就慢慢睡着了。

……

周而复始几次,几天后疼痛渐渐消减,也就不哭了,偶尔动两下,精神也慢慢好起来。

甄暖第一次抬起脑袋时,看见整个病房都是鲜花:“怎么买这么多,搞得像花圃一样。”

“你同事们送来的。”沈弋脸色冰凉,显然不领情。

她伸手摸摸他的手背,软软地哄:“我没事啦。再说也不关他们的事,这次是我自己跑去的,大家对我还是很好的。”

“这样的好有什么用?”沈弋清冷道,“如果你死了,他们会伤心难过,然后继续往前走,谁会一直记着你,记一辈子?”

“只有我会。”

甄暖怔住,突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这话时,没看她,也没深情款款的眼神,可她的心竟狠狠磕绊了一下,猛地摔进一捧温暖的水里。

她手伸过去再次摸摸他的手背,这次握住了便没松开:“好沈弋,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也不要生气。”

他低眸看一眼手背上她苍白的小手,语气缓和半点,却褪不掉天生的清冷:“没事?前两天水都快哭干了。”

甄暖微窘,缓慢道:“那时刚从噩梦里醒来,有些害怕。而且,或许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更容易哭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羞得抬不起头来,只默默地眨巴眨巴眼睛。

沈弋微愣。虽然只有隐约的弦外之音,但这已是这些年她主动和他说过的最依赖最亲密的话。心底所有的沉闷全在这一刻被抚平。

他翻转手掌,与她手心相对,紧紧握住。

他的手炽热熨烫,她慢吞吞地红了脸颊,缓缓低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遮住红彤彤的脸蛋,只露出一双睫毛低垂的眼睛,紧张地扑闪扑闪着。

沈弋安静地抚着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颤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要抽回去,却被他紧紧捏住手指。

沈弋抬眸,再次靠近她,轻声道:“暖暖。”

“唔?”

“不要做这份工作了,好不好?”

甄暖抬起眼眸,眸光笔直,黑溜溜,湿漉漉的,有些迷茫,有些犹豫,却不像之前对这个问题那么抵触。

他知道,这次濒临死亡的羞辱和受伤给她的身体和精神造成极大的重创,这段时间会是她意志最弱的时候。

她的受伤,他很心痛,但也有可利用之机,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很难再劝她退出。

“你知道我得知你出事那一刻的心情吗?”

甄暖沉默,眼里流露出一丝歉疚。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答应我。”

她轻轻垂下眼眸,想起那天在昏暗的地下室里,那个猥琐的男人说着下流的语言描绘她的身体,他撕她的衣服,折磨她,还差点儿……

她一直哭一直呼喊,可没人来救她。

她猛地颤了一下,心狠狠地发抖。

终于,她点点头:

“……好。”

他对这个答案是满意的,又问:“你刚才说做了噩梦?”

“梦见当年的车祸。”

沈弋心微微一沉:“车祸?”

“嗯,很真实……好像时间很久了。有一个人死了,还有人在旁边看着……身上好痛。还有你。”

沈弋:“我在干什么?”

“你在救我啊。”

“……嗯。”

“你把我从车轮底下拉了出来。”她问,“当年是这样吗?”

“那时候很混乱,我也受了伤,记不太清了。”

“哦。”她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记起来了呢,原来只是梦。”

……

似乎很朦胧,似乎很清晰。

甄暖听见了不轻不重的关门声,门锁咯擦一声归位。她的心失重般直线下坠。

阮云征走了进来,凶狠的目光逼得她连连后退,撞到墙上。

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转身往后跑,他却扑上来,手钻进她的衣服把她扒得光溜溜的。她痛苦得想死,她拼命挣扎哭喊,但没人来解救她。

那人的手要撕开她裤子,队长的声音在说“活下来”,她拼命爬过去抓起锯子刺向阮云征。阮云征厉声惨叫,她以为自己得救了,可遭到了反扑。一瞬间,她脑袋后边起了风,时间停止了流动,又瞬间加速。

一道巨大的力量炸开在头颅上,钢铁撞击的声响空灵而恐怖。

她的头爆炸了,眼睛耳朵失去所有知觉,看不见听不见,只有尖锐到无法思考的疼痛。

只是一击,她就垮了。

更大力量的殴打接二连三砸在她头颅上,她毫无招架之力,满世界都是充盈鼻腔和口腔的血腥味。

她看见自己躺在解剖台上,头颅碎成一片一片。

还有一把刀朝她刺来……

她恐慌无助到极点,“啊”地一声尖叫,惊骇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却只看见空白的天花板。

醒来一个多星期了,她还是不停地做噩梦。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甄暖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她缓缓扭头,便撞见言焓笔直而安静的眼神。

他见了她,微微一笑,将怀里的捧花随手放进花堆。

原来朦胧中听到的那一声关门,是言焓。

言焓走到病床边,拉了椅子坐下,问:“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刚醒,带着鼻音:“不疼了。”

他“嗯”一声,缓缓地点了两下头。

沉默。

今天出了一点点太阳,淡淡的金色从白纱间洒进来,笼在他和她的病床上。暖暖的,静悄悄的。

他没看她,目光在满屋子的鲜花里流连,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甄暖想起他在电话里的那声“对不起”,她并不认为是他的错。

而且,有种感觉到现在她都没弄清楚:

那天听到他说对不起时,她心底涌起翻江倒海般的悲伤与痛惜,仿佛是不由自主。要命的是,身陷危险之时,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他,队长。

而他说的那句活下去,更像是魔咒,在工具室里,在抢救室里,他的声音一直在唤她,“甄暖,请你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

她仿佛是为了他而挣扎求生。

这样陌生的感觉让她疑惑,更让她害怕。

此刻,看着他清秀却硬朗的侧脸,她知道他自责,想安慰他,便故作轻松:

“这些花都是大家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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